從你身邊逃開的人,再也不願和你有任何牽扯的人,狠心將你拋棄,連隻言片語都不肯留給你的人,你又何須為她勞神費力,渾渾噩噩,讓自己變得不再像自己?
點燃的香煙遞到年鶴聲指尖,他注視著那點微弱的火星,煙草的氣味慢慢蓋過他身上的氣息。
年鶴聲,好聞。
年鶴聲徒手捏滅煙頭的那點火星,青霧繚繞,將他淩厲輪廓都變得朦朧。
肖逸文聽見他低聲喃喃:“她不喜歡……”
申請英國的大學,拒絕了身邊所有人善意的提醒和警示,一意孤行的離開國內的保護圈,奔赴異國。
年鶴聲做了一個最不像年鶴聲會做的決定。
港城的冬天不落雪,但英國卻一到冬天就大雪紛飛。
康河結了冰,劍橋大學的屋簷上裹滿霜雪,白茫茫一片。
來到英國後,年鶴聲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顏以沐。
他知曉自己如今深陷在何等岌岌可危的境地,所以他竭力的阻斷和她產生任何聯係的可能。
顏以沐不知道他的存在。
劍橋郡與倫敦相隔六十英裡,隻要他不主動去找她,直到她四年後大學畢業回國,她也不會發現年鶴聲的存在。
() 可人本身就是一種複雜的生物,既想保護她不受牽連,但心底的理智卻又被對她的思念所侵蝕,不得安寧。
六十英裡,不短不長。
隻要他們在同一片國度,即便他不主動走出他的範疇,但他們或許仍舊會有相見的可能。
年鶴聲不願拆穿自己腦子裡那些荒謬的僥幸,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的的確確就是如此矛盾又可笑。
今日的劍橋郡又是大雪紛飛。
年鶴聲穿著黑色風衣行走在雪中,氣溫太低,鏡片上起了一層薄霧。
校園裡的一對大學生情侶匆匆從他眼前走過,女孩凍的鼻尖通紅,男孩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為她擋住風雪,把女孩的手放進自己的衣袋裡。
溫馨又普通的一幕,無端的讓他又想起顏以沐。
她是南方霧城人,霧城極少落雪,後來上初中到了羊城,更是與雪這一詞八竿子打不著。
可她很怕冷。
每到秋冬換季,即便在校服外套裡穿上一件粉色的貼身薄毛衣,握住她手時的溫度仍舊很冷。
在不落雪的廣東都還怕冷的她,要如何一個人抵禦英國的風雪?
她或許會生病,或許會感冒,或許還會發高燒。
在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他的女孩或許一個人正蜷在小小的床上難受的無聲落淚。
太多個或許短短數秒內全都湧入年鶴聲的腦海,克製、冷靜、理智都被他不管不顧的拋在腦後。
不用近在咫尺的會麵,遠遠一眼便好。
他隻想確認她是否安然無恙。
夜色中的風雪凜冽,如看不見的迷霧般阻擋著驅車前進的人。
從劍橋郡到倫敦,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不算長。
但坐在車內的少年,卻仿佛能聽見時間凝滯的聲音。
還是太慢。
壓在心頭的思念積攢的太久,想見她的心情再也抑製不住。
車子進入倫敦市區,開到她學校大門的路口前,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下。
年鶴聲打開車窗,雪飄進車內,他將視線放遠,落在那座學校前。
司機吳銘問:“少爺,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了,不進去看一眼嗎?”
年鶴聲沉默,望著下晚課後從學校裡出來的人潮,他眼神急切的想從中捕捉到他的少女。
害怕漏看一眼,便再也沒有見她的機會。
一抹熟悉的嬌小身影忽然撞入年鶴聲的視野,可隔得太遠,他害怕看錯,還想要再看一眼確認之時,車子突然發動。
油門踩到底,車子掉頭,方向盤打了幾轉,吳叔焦急的提醒隻來得及聽到一半,車窗升起阻擋了年鶴聲的視線。
一輛車從死角處撞來,整個街道爆發出轟的一身巨響。
顏以沐和身邊的同學一齊向巨響的聲源處看去,被撞的那輛車,車身已經扭曲變形,連車標都看不清。
顏以沐拿出手機,想要撥打急救電話,看見不遠處已經有路人圍了上去,比她先一步打了急救電話,扯著嗓子用英語報地址。
於是她把手機重新放回了包裡。
前去看了一陣熱鬨的William急急忙忙的跑回來,招呼著顏以沐和其他幾個女同學,“快走快走,出車禍沒什麼好看的!”
William擋住了顏以沐和那輛車之間的視線,她收回目光,把冰冷的雙手放在唇邊呼了呼熱氣,有了一點溫熱之後,才把手重新放回外衣口袋裡,感受衣服裡微弱的溫暖。
William饒有興致的問:“甜心,你們中國是不是有一種說法,人在麵臨死亡的時候,腦海裡會浮現最重要的人事……”
顏以沐點頭,嬌小的身影隨著同學們一起遠去。
“不知道剛才出車禍的那個人想的是誰?”
顏以沐唇邊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我也不知道啊。”
所以誰也不知道,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冬夜裡。
被最厭惡的血紅色遮住雙眼的少年,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想的是他一笑起來,便眉眼彎彎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