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闌在外麵待了一晚上, 又一直用自己的神力撐著,想必是很累了。
連久從自己的兜裡摸出一顆糖給他:“你先回去休息吧,現在沒事了。”
司闌拆開糖紙, 含住糖後嗯了聲,身形卻未動,隻是靠在門框上把玩著手裡的糖紙。
程院長站在另一頭問:“要將幼崽單獨隔離開保護嗎?”
“不用。”穀槐頭也不回地回答, “大家都辛苦了,先休息吧,剩下的萬嬈和辛商會自己看著辦的。”
【天哪,那麼小一隻,我都怕萬嬈給壓壞了。】
【那是自己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壓壞, 你們沒看到辛商過去都是小心翼翼的嗎?】
【熊貓媽媽就算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熊貓爸爸對待孩子這麼小心的, 抱著孩子的動作好像人哈哈哈。】
因為白羆生產,所有的鏡頭都在她身上。
網友們也清晰地看見辛商抱住孩子後, 特彆珍重地在萬嬈額頭上親了一口。
這一親, 直接震驚全網, 還被截圖下來傳遍了每個人的好友圈。
“我不允許還沒有人見過這世紀之吻!”
“啊啊啊啊他真的愛死自己老婆孩子了, 我居然在一隻大熊貓的眼睛裡看到愛意。”
“生平第一次磕熊貓CP,誰懂啊!!”
直播間裡也全是尖叫。
【啊啊啊辛商怎麼這麼溫柔啊我的天!】
【他真的全程都守在萬嬈身邊, 爪子都沒放開過。】
【中途還是出去過一段時間的, 不過那個說要回來的男人好像沒回來。】
【大膽一點,那就是辛商變成的人。(狗頭】
【肉眼可見辛商的小心翼翼,我真是瘋魔了。】
所有的人和妖神都一晚上沒睡,雖然幼兒園不用上課,但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能耗費太多精神。
加上被司闌的神力一直壓著,也挺累的,所以放下心來後都陸陸續續去休息了。
連久將白羆喝完的碗拿去洗乾淨,察覺到有人跟上來,也沒有回頭。
直到後麵冒出聲音來。
“園長。”穀槐問,“您沒事嗎?”
“沒事。”
連久轉身,看她有些躊躇的樣子,問:“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關於昨晚的事。”穀槐輕聲道,“是我算錯了,也是我神力不精,這種情況下想不到其他辦法,原本是我的責任,最後卻讓您和司闌來承擔,很抱歉,也謝謝您的血。”
連久點點頭,沒說話。
穀槐站在她麵前,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還要說什麼才好,隔了好一會兒,又說:“我這兒所有補血益神的藥草都給您,一定能讓您恢複的。”
連久看了她很久,才笑了下:“不過就是一滴血,這會兒說不準已經回來十滴八滴了,即便不是你說,任何人說我都會給,這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損失,但是……”
聽到轉折,穀槐往外拿藥草的動作停住,抬起頭。
“但是你該來找的人不是我,是司闌。”連久繼續說,“你說的那些話傷的是他,不是我。”
“……嗯。”
“每個人情急之下都會有自己的私心,你有你的立場,但這也不能成為出口傷人的理由。”連久轉過身繼續洗碗,隨著水流聲道,“你長時間待在昆侖山或許不了解,司闌獨自為浮玉山,為妖界承擔下了很多壓力,如今也是他自己在外麵扛著人界的那些壓力。”
沒有聽到身後回答的聲音,連久也沒在意,繼續道:“我初見他時他身體就不好,但那時他已經用這個狀態擔下浮玉山很久了,沒有單單為了誰之說。”
想到司闌自己待在雪山之巔,所有妖怪都不親近,除了幾身自己買的衣服他什麼都沒有,連久又垂下眼道:“你們可以不了解他,也可以不親近他,可以怕他,但唯獨不能說他自私,這山裡又或者是整個妖界,都沒有任何人和妖神能說他自私。”
“穀槐。”洗完碗後,連久直起身,回頭,見她沉默站在那裡,淡淡笑道,“你們總說聖人聖人的,但他一不是聖人,二不是領了什麼好處的妖神,退一萬步說,他甚至不是什麼瑞獸,而是一隻凶獸,就算他真的自私,也沒有任何人能說他的不是,你說呢?”
穀槐微微睜大了眼睛,眼裡像是有什麼信念轟然就碎了。
“你為了萬嬈平安生產,為了安撫大家不要恐慌,在大家麵前保證下來她能平安無事,我能明白,你為了她想要我的血和司闌的神力我也能明白,但換個說法,你在做這些的時候不也是自私嗎?”
連久語氣溫和又堅定:“但事實上,自私並不是什麼好詞,沒有誰會願意聽,你自己不也是清楚的嗎?”
穀槐呆呆地站在原地,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
連久笑了笑,沒再多說,而是拿著洗好的碗回了廚房。
等她再出來時,看到穀槐和司闌站在一起,心裡能預料得到,也沒有過去打擾,而是又轉身回食堂待了會兒。
而這頭的穀槐和司闌麵對麵站著,相對無言。
好半天,穀槐才道:“抱歉,不該那麼說你。”
她是對司闌不夠了解,僅僅憑著這些年來的那些印象出口傷人。
司闌依舊低著頭在玩自己的糖紙,沒有應聲。
這些歉意對他來說都無足輕重,也不在乎,他從頭到尾氣的也不是這個。
穀槐一向自己做的自己當,在龍應麵前說的話也算數:“你們想我做什麼,我都受著。”
司闌這才停下手裡的動作,抬眸冷冷道:“她不是聖人。”
穀槐詫異。
“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是。”司闌說,“她隻是個普通人,不要用那一套來綁架她,她沒有理由要為誰做什麼。”
愣了好久,穀槐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他在警告自己,不要將連久當做聖人看待。
“我……”
司闌站直身體,睥睨著她,像是一眼將她看穿:“她跟神農不一樣。”
穀槐身體猛地一顫。
“我問了你三遍。”司闌語氣越發冷淡,“你隻說為了白羆,但你自己心裡怎麼想的自己心裡清楚。”
穀槐臉上的血色逐漸瞬間褪儘。
“隻要我在一天,沒有任何人能將她變成下一個神農,你也不行。”司闌走到她身邊,垂下眼,語氣帶著無上的威壓,“聽明白了嗎?”
穀槐像是瞬間被人扒了個乾淨,手腳冰涼,在這方天地,司闌的神力壓製下,喉頭湧上腥甜,周身疼痛,幾乎呼吸不過來,也幾欲站不穩。
她抬手扶住了一旁的泥牆,眼睛逐漸模糊。
“你說得對,我本就是孑然一身,沒什麼在乎的。”
司闌不管她是什麼狀態,“說我自私也好,凶惡也罷,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雲煙,所以你大可繼續試試,要是再有下次,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會是整個妖界都懼怕的存在了。”
“事情已經結束,你該回昆侖山了。”
說完以後,司闌頭也不回走向了食堂的方向。
穀槐脫力一般靠在牆上,疼痛使她的唇變得乾裂。
元青從另外一邊走過來:“你說你何必呢?”
穀槐淚一滴滴砸下來。
元青看了眼食堂的方向,雖然不知道司闌跟穀槐說了什麼,但司闌的確是很生氣。
雖然司闌性子難以琢磨,但他幾乎沒有真正生氣的時候,再結合連久就是以前的那位聖人和穀槐的這些行為一想,其實不難猜出來她在想什麼。
元青說:“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不管你怎麼做怎麼激,她都不會成為神農,你還是不明白嗎?”
“我是藥獸。”穀槐緩緩蹲下,將自己抱住,崩潰地說,“我是藥獸啊,可我救不了他,他死了!”
“對,他死了。”元青一狠心,乾脆地打破了她的最後一絲幻想,“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可,她明明說了一樣的話。”穀槐低聲說,“我隻是想再看看他,為什麼不可以。”
江安怒氣衝衝的走到她麵前:“因為久久是久久!神農是神農!”
她腦子比較簡單,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聽不到司闌的話,可是在偷偷聽到元青和穀槐的話後也反應過來了,穀槐一直都在惦記著神農。
神農被後人神化稱為聖人,久久也是聖人。
為天為地,為國為民。
所以穀槐想要久久想起以前的事,想起自己是聖人,這樣她就能在久久身上找到神農以前的影子了,永遠淡薄,永遠大愛。
江安恨不得上去打她兩拳:“就算做了一樣的事,說了一樣的話!也是不一樣的兩個人!”
江安生氣地說:“而且你現在這麼做,不管再有十個百個聖人,都不會待你像從前那樣了!”
穀槐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想起自己剛來浮玉山那天,跟江安在校門口說話。
那人走過來,溫和地笑著問她:“怎麼在這兒曬著?多熱啊,進屋吧。”
那一刻她恍了神,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人也是這麼走過來,笑著看自己:“日頭大,彆曬著了。”
就是這麼一晃神,讓她以為自己可以再見到他。
當初親眼看到神農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畫麵每晚都像噩夢一樣在她麵前複現,讓她避無可避。
園長和他,都是被天下人尊敬的大愛之人,那些前塵事為什麼要忘了。
她走了岔路,利用了白羆,確保白羆可以安全生產的同時也吃了苦頭。
藥獸醫人治獸,怎麼可能真的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她隻是想要連久想起來,自己可以永遠在連久身邊保護她追隨她,成為比白澤更優秀的妖神,隻要她看自己一眼。
可就在剛才,連久親自打破了她的幻想。
穀槐以為聖人有世間大愛,最是無私。
可連久親口說即便司闌是自私的她也認可,她甚至可以不把司闌當做妖神、而是當凶獸來看待。
所以不一樣了。
即便想起來,也是不一樣的。
就像白澤說的,連久和神農,是不一樣的兩個人,替代不了,也替無可替。
最終,穀槐蹲在地上,訥訥道:“是我錯了,錯了。”
元青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你朝前看看,朝前看看吧。”
江安是又氣又可憐她。
最後恨恨地跺了一下腳,扔下了一顆舒緩情緒的藥丸:“我三個月內都不想跟你說話了!”
連久還坐在食堂裡,她在看之前拍下來的小白羆的視頻和圖片,用手機打上了暖色的濾鏡,發到網上去。
這種看到新生命的欣喜感真的太好了。
還可以再努力一點,以後等這幾個寶寶長大了,能上一個好的幼兒園,也不用再吃現在這麼多的苦。
“這麼高興?”
聽到聲音,連久驚訝回頭:“你沒去休息嗎?”
“嗯。”司闌走到她身邊坐下,看到她手機屏幕上的圖片,“來來回回看了多少遍了,不累?”
“不累。”連久將圖片給他看,“你剛才沒湊近看,真的太可愛了,軟乎乎的。”
司闌笑了下。
“那個……”連久往外看了一眼,“你跟穀槐說什麼了嗎?”
“沒什麼。”
連久問:“她跟你道歉了嗎?”
“嗯。”
連久點點頭:“那就好。”
司闌有些意外:“沒了?”
連久拿回自己的手機,繼續看屏幕吸崽:“對啊。”
司闌挑眉:“我以為你說要讓我原諒她。”
連久覺得好笑,轉頭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有什麼權利讓你去原諒她?”
司闌手搭在桌上,笑問:“既然是我自己的事,那你為什麼要讓她來跟我道歉。”
有個會偷聽的妖神真不是一件好事,什麼秘密都沒有。
“應該的,做錯事的人本身就該道歉,你應該挺不高興的。”連久眨眨眼,“再說了,你不也為了我跟她吵起來了嗎?抵平了。”
但連久還是忍不住好奇:“不過,你們會怎麼懲罰她?”
司闌自動忽略了自己剛才放出神力對穀槐的壓製影響,說:“她自己會懲罰自己。”
“啊?”
司闌:“穀槐雖是瑞獸,但與其他瑞獸不同,不像江安那樣沒腦子。”
“……這樣說安安不好吧。”
“沒事,她聽不出來。”司闌一點也沒有背後說人壞話的自覺,而是道,“穀槐誕生時間久,經曆了許多事,心思深,以後要是你跟她要有什麼必要接觸,一定要告訴我。”
連久怔了下:“這麼嚴重嗎?”
她知道穀槐確實有些看不透的心思,但沒想到被司闌這麼看重。
這一刻,連久忽然想起那天穀槐初到浮玉山時,司闌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她為難你了嗎”。
當時連久還想,這有什麼好為難的。
現在倒是覺得有些端倪了。
她點點頭:“知道了。”
這保鏢還挺稱職。
“去休息吧。”連久看他臉色還沒恢複好,“怎麼看著又像是病懨懨的樣子。”
司闌莞爾:“是不是不胖了?”
“這是重點嗎!”連久瞪他一眼,又拿了一顆糖遞給他,“回頭就給你補回來。”
司闌笑意更甚,接過糖:“今天的糖比以前的要甜一點。”
“可能因為你低血糖了。”連久推著他,“趕緊回房。”
累了一天,連久回到房間沒一會兒也睡了下去。
再次醒來時是被鬨鐘吵醒的,她特意調的,為了給萬嬈做飯,剛生產完吃的東西馬虎不得。
但她一出門就被門口的影子給嚇了一跳。
“穀槐?”
“嗯。”穀槐戴上了自己的小草帽,抬起頭來,“園長,我要回昆侖山了。”
連久想起司闌說穀槐會自己懲罰自己的話,沉默下來。
“萬嬈和辛商會待在這裡休養一段時間,到時候我會來接他們。”穀槐說,“該留下的藥草我都交給白澤了。”
連久:“嗯。”
司闌說自己和穀槐單獨待在一起要叫他,現在這一牆之隔,好像沒有叫的必要。
穀槐見園長似乎有些走神,抿抿唇道:“我是來跟您道彆的,也是來跟您說抱歉的。”
連久輕輕皺眉:“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