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那個溫柔而威嚴的聲音
漆黑的夜空中烏雲翻滾,怒吼的狂風鋪天蓋地而來,在海麵上掀起一陣陣巨浪。
一道巨浪就是一道生死關。
葉天卉知道,自己必須在巨浪來臨時,用儘所有的體力來拚出一線生機。
她一旦鬆懈,便會被狂猛的海浪吞沒,瞬間消逝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中。
她也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
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格外艱難,仿佛這是生命中最後一次吐納。
每個人終究都會死的,葉天卉並不是沒有死過。
上一世的她,最後結局應該也是葬身大海之中。
她出生將門,雖身為女兒家,卻喜好騎射,十四歲時跟隨父親抗擊敵軍,便已經立下戰功,十七歲那年,便已受封四品司金中郎將。
及至二十四歲,她屢立戰功,被封輔國將軍,二十五歲那年,她奉旨巡邊疆岷州,卻遭遇蟄伏已久的北狄軍,被困於鳳凰山,她連發七道急函請求糧草兵馬支援,卻不曾盼來半點音訊。
最後樹無皮,草無根,無糧可食間,她宰殺了跟隨自己多年的禦賜坐騎給大家分食,之後帶領瘦骨嶙峋的親信衝了出去。
隻是她終究敗了。
她身為輔國將軍,年紀輕,又是女兒身,自然很清楚兵敗被擒之後的下場,所以四麵楚歌之時,她縱身一躍跳入大海。
後麵的種種她不記得了,不過終究應該是死在海中。
她還記得,她在躍下的那一刻,腦中最後一個念頭是——-餓。
這種饑餓的記憶像是烙印一樣刻在她的靈魂中,以至於她轉世為人後,在自己稚嫩的哇哇啼哭中,她第一個印象就是餓,還是餓,很餓很餓。
在投胎這方麵,她好像總是欠了一點運氣,這次她投胎到了一個饑餓的年代。
特彆窮,窮到了整天挨餓,讓她總疑心上一世坐困愁城的日子還在延續。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這身世很是有些波折。
最開始生下來後,她到底是一個小娃兒,身體軟糯無力,視力也不好,周圍的事情看不清楚,但是從自己那“媽媽”偶爾的言語中,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出生時,這個國家才建國幾年,而她那媽媽在建國前其實是大戶人家家中自小養著的女傭人,建國前那家人匆忙過去香江了,唯獨那家的三少爺和少奶奶因為當時外出,不曾跟著走,就此滯留在了內地。
那女傭人當時雖然嫁人了,不過也時常和那少奶奶走動。
過了那麼幾年,局勢穩定下來了,香江的家人終於有了消息,要接少爺和少奶奶過去,當時少奶奶身懷六甲,馬上要生了,隻怕是禁不住長途跋涉,那少爺要留下來陪著妻子。
但是那妻子卻勸說,好不容易批下來的申請,不能就這麼浪費了,若是少爺先過去,回頭再把妻子接過去終究會方便一些。
於是這家子就商量著,少爺先過去探親,回頭少奶奶生了就回來接。
誰知道少奶奶生下孩子後一命嗚呼,恰好女傭自己也懷孕生了孩子,她便把兩個孩子一起撫養。
之後少爺來接孩子,女傭瞞天過海,把自己的女兒塞給了少爺,而把那少爺家的女兒留下來養著。
葉天卉就是那個被留下來的小嬰兒。
她生於五十年代中,她這“媽媽”日子過得不好,遭了不少罪,對她又不夠疼愛,她自小便是在饑餓中長大。
葉天卉便覺得虧,特彆虧。
上輩子她堂堂輔國大將軍,餓到了幾乎拎不起長劍,就連自己的戰馬都給人吃了。
這輩子她卻依然還要挨餓,從小就挨餓!
葉天卉從三個月起就琢磨著怎麼弄點吃的,一口氣琢磨到了十八歲。
每每這個時候,“媽媽”便會對著葉天卉數落,會指桑罵槐一番。
最開始其實她也沒盤算著得香江那邊的好處,她好歹上輩子也是堂堂一輔國將軍,既然重活一世,憑著自己的雙手,哪怕去擺攤賣藝,還不能給自己整點好吃的嗎?
可誰知道,她到底是想錯了,這世道和她以為的大不一樣,她便是再有一身功夫,也根本沒有施展餘地,隻能勉強填飽肚子罷了。
高中畢業那年,情況稍微好一些,她進了工廠當紡織工人,白天安分守己地乾,晚上她就開始寫信,寫了信投出去寄到香江。
她知道自己那“媽媽”是萬萬不會給自己透露隻字片語了,但自己小時候她可是念叨過一些,是以葉天卉多少知道那邊的情況,她想著,投出去十封八封的,沒準就能碰上。
然而她對那邊知道的信息實在是太少,她寄出去那些信猶如石如大海,根本不曾有半點回音。
她便想著乾脆辦理通行證過去香江看看,然而談何容易,她鼻子不知道碰了多少灰,又不知道遭遇了多少盤問,就那麼廠裡審批上麵批,上麵批了又回到廠裡。
一來二去的,廠裡都知道她葉天卉“不安分”,“異想天開想去香江”,之後“媽媽”聽說消息,大怒,直接撕她戶口本,說她一輩子彆想過去香江了,還舉報她,給她賴了一堆的罪名。
被名譽上的“親媽”舉報,她說什麼都白搭了,人家那是大義滅親,她說那不是她親媽彆人隻說她是瘋子。
世道就是這麼個世道,沒有戶口本身份證明就彆想拿到審批拿到通行證去香江,沒有介紹信連出門都難。
三分錢難倒英雄漢,想她葉天卉也曾叱吒沙場,更曾殿前拜聖人,麾下十萬大軍,何等威風,誰曾想如今竟為一介紹信求爺爺告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