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川亂步睜大了眼,在一瞬間像是看到了幻覺——但他知道那不是——由恨與絕望凝固成的淤泥,以及兀自綻放的花朵。
他感受到不合常理的平靜,上一刻還在心中翻湧的委屈與難過就這樣平複了下來。他眯起眼,感受著油然升起的積極與喜悅,摘下帽子湊過去蹭了蹭英靈微涼的手,像是某種毛茸茸的撒嬌的小動物。
“根本不需要你多做什麼!”然後他大聲道:“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隻是這些的話——完全、完全可以接受的!”
“是這樣嗎?那很厲害啊。”少女的讚揚十分真誠,於是江戶川亂步就像被順了毛的貓一樣露出愜意的的表情。
“那你要記住名偵探大人的名字!”
孩子氣的男孩說這句話的時候睜開了雙眼,翡翠色寶石般的眸子蘊著銳利的光,直直看過來的模樣令少女的唇角抿出一個弧度。
很好看的光芒啊,是她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的、屬於【人】的光輝。
“——江戶川亂步。”
少年這樣宣告。
“我是江戶川亂步!”
*
有句話是叫做,無巧不成書。
新認識的小偵探亂步君是有天賦的少年,與之對應的又是個連電車都不會坐的路癡。藤丸立香盯著一臉無辜的少年,歎了口氣準備跟武裝偵探社的代表請個假,延時或者下次再約。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職階造成的性格變化了,至少道德觀價值觀一類的都薄弱了很多——原先的藤丸立香,大概率是做不出放鴿子這種事的。
然後電話撥過去,聽說對麵也出了什麼事,似乎是......丟了個社員?少女抽了抽嘴角,等一下,“丟”這個詞很靈性啊。
這種莫名既視感......想一想武裝偵探社與名偵探亂步君什麼的,她將目光移向安靜喝汽水的少年。
果不其然呢。
一刻鐘後兩方人就順利會師了。為首的是個白發穿和服板著臉氣質威嚴的劍士,劍士身後跟著十六七歲有點三無傾向的短發少女。江戶川亂步叫著社長就跑了過去,被留在原地的英靈不知道為什麼詭異地升起一點......孩子大了(?)的失落。
“武裝偵探社,福澤諭吉。”劍士、也就是武裝偵探社的社長、森鷗外的老相識,頜首衝她示意。
“港口Mafia,藤丸立香。”少女回禮,然後扯些外交的辭令。
兩個人對這種事情都不在意,便很快就結束了很有些枯燥的形式。男子似乎想對她說什麼,從少女那摸來粗點心的少年就湊過來,將戰利品塞到藤丸立香手裡,然後在兩個人極度驚訝的目光中開口。
“港口Mafia的那個首領,一直不怎麼信你。就專門找了社長來,想看看你到底是什麼。”
是與他沒什麼關係的事情,少年卻氣鼓鼓的撇了撇嘴,“但是你明明是很好的人。”
“亂步。”福澤諭吉不讚成地叫了少年的名字。
可以看出來少年很一向聽男子的話,但是這一次他卻撇過頭去,小聲嘟囔著“本來就是嘛,立香可是......”
藤丸立香眨了眨眼,聽見了被用極小的聲音說出來的那個稱呼,於是無可避免地對少年在推理上的天賦感到震驚。雖然江戶川亂步洋洋得意地說這是最強大的異能力,但作為靈子聚合體的英靈,又怎麼會分辨不出異能力發動時的波動?
......是天賦啊。
“如果那個首領對你不好的話,就來武裝偵探社吧!名偵探非常、非常歡迎你!”他盯著她,語氣斬釘截鐵。
“社長也會歡迎的——”他回過頭去看白發的男子,而福澤諭吉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言簡意賅:“既然是亂步的建議。”
“啊,那真是多謝了,我會考慮的。”藤丸立香認真地應下,“雖然短時間內是不太可能——”
她卡住了,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便用請求的語氣去叫自覺想說的話已經說完、於是捧起和果子開始吃的名偵探。
“亂步君亂步君。”
嚼著點心的少年“唔”了一聲,露出些微疑惑的神色。
“我家裡那個孩子,”她試圖用語言來描述,“是個......非常聰明的小孩子,但是大概是天才和常人的差彆吧,一直是處在無人能夠觸及的孤獨之中。並且看到的太多而經曆的太少,時常會糾結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比如活著與死亡這種哲學的事情。”
“是亂步君的話肯定能明白的吧?與整個世界的格格不入......但是我沒辦法給他答案、也不能帶來認同感。”
——比起人間失格的異能者,反而是已死的英靈更加非人啊。
“是非常冒昧的請求,但如果可以的話,您願意認識他一下嗎?”
“我是說、我覺得......他總該有個朋友的。”
*
“......”
“......啊,真是的。”
盤膝坐著的少年本來非常悠閒地用指尖敲擊著地麵,口中也隨之哼唱著不成曲調的音符,卻在某個瞬間突然停住了動作。他側耳似乎聽到了什麼,於是很輕地笑了一下,低聲嘟囔著聽不清楚的字句,試圖抬起左手。身後持木倉抵住他後腦的男子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用力踹了他一腳,威脅道:“安靜點,彆亂動!”
少年沉默了一下,將被銬住的雙手按在地上,很無奈似的歎了口氣,然後微一使力,翻身踢上了身後的家夥。
十四五的少年,力氣不算大,但找準了人體脆弱的部分也能將人給放倒。他慢悠悠地站起來,將男人因疼痛而脫手的的木倉支撿起來,對準男人的眉心,預備扣動扳機的手在按下前突然停止,片刻後選擇向左偏轉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砰、砰——”
連續的兩聲木倉響,男子因過度的疼痛發出淒慘的哀嚎,條件反射般想要去捂住傷口,又因為打在雙肩的子彈無法抬起手,最後也隻是無法支撐地半跪在地。
“麻煩啊......麻煩。”
少年非常閒適地伸了個懶腰,雙手交叉著枕在腦後,步伐輕快地走出半廢棄的破舊工廠。他沒有再回頭看一眼原地半昏厥的男子,也並不在乎被留在身後的、倉促響起來的鼓點般的槍聲。隻是小聲抱怨著,就像嬌養長大的小少爺氣憤於下午茶並不合口味。
“小瞧我就算啦,引蛇出洞的話也不找個厲害些的合作者......怪不得會被森先生逼成這個樣子。”
伴隨著茲拉的電流聲,右耳耳麥中傳來男子略微失真的含笑的發問。
“是的,這次可多虧了太宰君。隻是這樣急切地選擇提前開始,是準備省下時間去哪裡呢?”
大概是因為從昏暗的工廠走出來後光線驟亮,少年無法承受般眯起眼,語調柔軟地含著笑,讓人想起清晨的光與清甜的蜜、乃至於更多與美好搭邊的事物。
“是一個笨蛋多管閒事的禮物啦,新朋友什麼的。”
“雖然但是、這種時候......應該要提前準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