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螢驚魂未定,“前頭有蜈蚣。”
趙雉想掰開她的手,誰知觸碰到那片白膩時又像被燙著似的迅速縮了回來,梗著脖子威脅道:“你再不下來,我就把你弄回去做壓寨。”
梁螢一時有些慫,原本想鬆手,不曾想那條碩大的蜈蚣蟲被獵犬激怒迅速竄了出來,連趙雉都被嚇了一跳。
他機敏地托住她的腰身避得老遠。
那巨型蜈蚣委實罕見,有近一尺來長,腿密密麻麻的,張牙舞爪爬行得飛快。
這不,趙雉都有些受不了那玩意兒。
長得太瘮人。
待它徹底消失在枯敗的腐葉下後,趙雉才意識到兩人的舉止太過親昵。
他忙把梁螢放下,她說什麼都不敢走,方才那蜈蚣差點驚飛她的天靈蓋。
趙雉想離她遠些,梁螢卻厚顏抓著他的胳膊,整個人都貼到他身上去了,白著小臉道:“你走前頭,我怕。”
趙雉皺眉,他不習慣被女人近身,發出靈魂拷問道:“難不成那蜈蚣比我還可怕?”
梁螢被這話問愣住了。
趙雉露出陰森森的表情,“我是個土匪,殺人不眨眼的匪徒。”
經他提醒,梁螢這才默默鬆手。
趙雉跟見鬼似的離她遠遠的,一個勁甩手,好似摸了不該摸的東西,忸怩得像個黃花大閨女。
見著他彆扭的舉動,梁螢耍了心機,故意頹靡地跟在他身後,溫吞吞的,也不吭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雉受不了她磨蹭,不耐煩叉腰道:“照你這速度,要猴年馬月才出得去?”
梁螢沒有答話,露出一副小媳婦的委屈,憋了好一會兒才紅了眼眶,弱聲道:“我想阿娘了。”
趙雉:“???”
梁螢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硬生生擠出兩滴淚,“我好想阿娘。”說罷黯然垂首,自言自語道,“爹沒了,娘也沒了,我好想他們。”
趙雉生平最怕女人一哭二鬨三上吊,頓時被她淚眼模糊的樣子唬住了,手足無措道:“你哭什麼?”
梁螢含淚道:“大掌櫃能送阿螢出去嗎?
“阿螢雙親俱亡,從京城千裡迢迢來蘇昌投親,唯有姨母不嫌棄,是我唯一的倚靠寄托,阿螢好想跟親人團聚……”
見她眼淚汪汪的樣子,一張小臉煽情且哀婉,趙雉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
他除了趙老太外幾乎沒跟其他女人打過交道,沒領教過她們的套路,再加之沒打算討壓寨,便耐著性子問她投親的住址,以便日後找時機把她打發回去。
梁螢對蘇昌一點都不熟悉,曾聽譚三娘提起過某地,便胡亂說她姨母是那兒的人。
結果運氣不好。
蠻鸞山處在蘇昌和滄州的交界處,趙雉對這兩個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梁螢說她的姨母在奉月,他隨口問:“在奉月何處,姓什麼?”
梁螢撒謊道:“在奉月莊村,姓何。”
趙雉在腦海裡搜尋莊村。
見他沉思的樣子,梁螢心下不禁有些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雉才問:“那莊村是不是靠近祈山的?”
梁螢順著他的話頭忽悠,“對對對,就挨著祈山。”
趙雉“哦”了一聲,沒再繼續說什麼。
梁螢心中升起希望,小心翼翼試探問:“大掌櫃從不與女流一般見識,可願送阿螢投親與姨母團聚?”
趙雉斜睨她,沒有理會。
梁螢一時看不明白,連忙上前,給他戴高帽道:“譚三娘曾同阿螢說過,趙大掌櫃是仗義之輩,生平最不屑欺辱老弱婦孺,想來……”
趙雉“嘖”了一聲,指了指她道:“你這丫頭片子不老實。”
梁螢心中一沉。
趙雉步步逼近,犀利發問:“你說你姨母在奉月莊村,據我所知,奉月有十六村,沒有哪一個叫莊村,更沒有什麼祈山。”
說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戳穿她的來曆,“當初黃皮子抓你時你弄了一張假路引在身,你說你從京中逃亡,聽你口音,我姑且信你。”
他粗魯地挽起她的袖口,白嫩如藕的手臂上有一顆鮮亮的朱砂痣,那分明就是女子的守宮砂。
趙雉眉眼銳利如鷹,“你說你是某大戶人家豢養的丫鬟,把我趙雉當三歲小兒不成?”又道,“一般的平民可用不起守宮砂,能用這玩意兒的人非富即貴。”
手腕被粗糲的指腹掐得發紅,梁螢驚恐掙紮,試圖掙脫他的鉗製。
那男人卻不為所動,隻逼問道:“你究竟是何背景,若如實回答,說不定我還能發發慈悲把你放回去。”
梁螢被他淩厲且幽森的眼神鎮住了。
那種充滿著攻擊性的壓迫力令她的記憶一下子就回到了皇宮裡,從骨子裡生出抵抗。
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掰開他的手指,對方卻如鐵鉗箍得她生疼,最後她發狠一口咬到他的手腕上。
趙雉吃痛鬆手,她倉皇逃跑。
很快梁螢就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趙雉卻不著急,隻低頭看手腕上的牙印。
那女人看著身嬌體弱,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卻有膽量殺蛇吃,且滿嘴謊言,沒有一個字是真。
他心中很是困惑,從她的言行舉止上可以看出她的優渥背景。
那般樣貌身段,一般的尋常人家可養不出來。
心中揣了疑惑,趙雉不慌不忙地追了上去。
前麵的梁螢悶著頭跑,獵犬機靈地跟蹤,偶爾吠叫一聲。
她受不了它的陰魂不散,猛地頓住身形,彎腰撿起一根斷裂的枯枝朝它砸了去。
獵犬敏捷地避開了。
之後它沒再跟上。
梁螢喘著粗氣,一步步往後退,再次消失。
這一回趙雉許久都沒跟上來,她稍稍放心些。
森林裡找不到方向,她隻覺得樹冠要比先前的稍微低矮,便沿著低矮樹冠一直向前。
待到正午時分,梁螢才覺得疲憊,在一處石頭上歇腳。
哪曉得剛坐下就時不時聞到一股腐臭的氣息。
她微微皺眉,還以為是周邊的動物屍體發出來的,便不再逗留,迅速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