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梁螢她從來不小家子氣,也堅信自己的眼光,絕不允許他人質疑。
隻要梁螢開了口,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呢,也得逼自家崽去摘下來。
梁螢也喜歡跟她相處,因為隻要纏趙雉行不通的,去纏她準管用,簡直是必殺技,一用一個準!
翌日一早他們出行前往永慶,趙老太把他們送出城。
臨行前,老太太握住梁螢的手,同她說道:“外頭混亂,你一個女娃家在外走動,行事需得小心謹慎。”
梁螢點頭,“我袖子裡裝得有護身的袖箭,老太太儘管放心。”
趙老太:“若是秀秀哪裡不順你的意了,便差人回來告他的狀,我替你做主弄他。”
這話把梁螢哄樂了,“還是你老人家待我好!”
趙老太輕輕拍她的手,又叮囑了許久才放人。
一行人快馬加鞭趕往太守府,途中不曾休息過,因為他們明白,要儘快把郡內的所有縣都完成土地下放,以此來安定百姓勿要生亂。
待他們抵達永慶,城裡已經恢複了秩序。
街道上時不時有官兵巡邏,城門並未完全開啟,隻開了一道側門,並且守門的士兵搜查得很嚴。
當時他們進城時輪到程大彪值班,瞧見幾人平安抵達,程大彪笑眯了眼,歡喜道:“王小娘子可算把你盼來了!”
梁螢也高興道:“現今城裡可還安穩?”
程大彪:“安穩,不曾生出過岔子。”
李疑問:“可有百姓出逃?”
程大彪點頭,“有,不多。”頓了頓,“趙郎君曾發過一次公告,說過些時日便會免除徭役,把他們給穩下來了。”
聽到這話,梁螢道:“穩住了就好,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
他們邊走邊說,就目前城內的情況做了解。
到了太守府,張議出來接迎,女眷的後院早就整理好了,就等著她們過來。
梁螢關心城內目前的情形,讓譚三娘把包袱帶下去做整理,自己和李疑則跟張議去府衙看文書檔案,以便了解目前各縣的詳細情況。
先前張議曾去過其他縣做了解,陳安也曾跟著楊都郵巡查過,對郡內的各縣情況較為了解,他們認為當務之急,首要是把仙德安穩下來。
前陣子當地發生過□□,雖然太守府發兵去平過亂了,現在縣內卻是一片狼藉。
再加之該縣境內有四萬多的人口,局勢相對比其他縣複雜,需要儘快恢複秩序才行,以免再次發生□□。
梁螢點頭,認可他們的建議。
李疑也道:“仙德境內有兩口鹽井,那可是搖錢樹。”
梁螢看向他,“不如便由你去處理該縣境內的雜事。”又道,“縣裡豪紳也不少,讓趙雉給你調三百兵過去,但凡違抗土地下放者,格殺勿論。”
李疑捋胡子,“也可。”
梁螢朝張議做了個手勢,“把緊要處理的都給我拿來。”
張議接著又翻出另一個縣中泉,也是發生過□□的縣。
當務之急,是把平亂後的縣城安內為重,以免再次發生混亂,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至於其他縣,則下達通告,減免今年的賦稅,輕徭役,暫且穩住他們。
這是目前他們最主要乾的任務。
晚些時候趙雉回來,梁螢同他說起目前的安排,他對治內沒有絲毫興致,她做主處理就好。
整個下午梁螢都在查看那些文書檔案。
陳安熟悉郡內人事,但凡她看不明白的,皆問他,若是他也不清楚的,直接從牢裡提人上來審問。
目前郡內還有二十個縣未實現土地下放政策,梁螢決定讓張議、李疑、胡縣令和胡宣兵分四路帶兵去各縣落實這一政策。
隻要遇到不願上交土地的豪紳,直接用武力解決。
若是商賈,全部充公,鄉紳則留少許自耕地。
以前對這幫人還有所顧忌,現在手裡有了兵,有了權,他們這幫土匪就是天王老子,隻要是不聽話的,直接打服為止。
在勞動人民的利益麵前,所有牛鬼蛇神統統滾開!
當天晚上梁螢讓張議等人給胡縣令和胡宣寫派遣公文,還有免除各縣賦稅等公文,用於次日投放下達。
忙碌到亥時,梁螢才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到後宅。
譚三娘給她做了宵夜,趙雉也沒歇下。
在她用餺飥時,趙雉坐到桌前,說道:“給你打下的這個太守府,王小娘子可還滿意?”
梁螢點頭,咽下餺飥,雖然滿身疲憊,卻特彆振奮,“滿意。”
趙雉雙手抱胸看她,“太守府裡目前有三千兵,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什麼時候待你得空了,把欠下的糧餉發放給他們安心,省得再出亂子。”
梁螢“嗯”了一聲,說道:“明日李疑帶三百兵前往仙德安內,張議也要帶兵趕往中泉,你給他們安排了。”
趙雉:“離去前把這些人的糧餉給了。”
梁螢點頭,“一早就發放。”頓了頓,“今日我粗粗看了看府衙的收支,這個冬日隻怕難熬。”
趙雉已經習慣了她的套路,無所謂道:“無妨,大不了重操舊業。”
梁螢:“……”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還挺可愛。
那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是兩個三觀完全不契合的人,居然一點點磨合攏了。
按說胡縣令和李疑這些人跟她的三觀才是最契合的,趙雉的思維跟她完全八竿子打不著乾係。
但微妙的是,他又偏偏是最能實現她理想的基石。
見她發笑,趙雉皺眉問:“你笑什麼?”
梁螢:“沒笑什麼。”
譚三娘給她備的餺飥委實太多,還剩半碗,她實在撐不下,又不好意思倒掉,這年頭的糧食委實不容易,索性推給他,“我撐不下了。”
趙雉:“……”
他其實一點都不餓。
梁螢一點都不避嫌,“若是三娘曉得我浪費,多半會念叨我。”
趙雉:“……”
梁螢把筷子頭遞給他,厚顏道:“你一老爺們,食量大,再加點,應能加下。”
趙雉默默地盯著她看了許久,憋了憋,終是忍下了。
這還是他頭回吃彆人剩下的食物,且還是女人的。
梁螢怕他覺得自己矯情,立馬站起身把滾圓的肚腹輪廓撩給他看,當真撐得鼓鼓的,像青蛙肚。
趙雉忍俊不禁,也沒說什麼,把剩下的半碗餺飥撐了下去。
他剛剛其實也吃了大半碗。
結果遭了罪。
趙雉沒有吃宵夜的習慣,今日吃得實在太飽,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著,最後索性出去值夜消食。
打瞌睡的官兵見到他過來,連忙重振精神。
趙雉背著手,一臉嚴肅地巡夜。
官兵們見他半夜三更還跟普通士兵那般值夜,無不敬佩他的兢兢業業。
卻又怎知,他僅僅隻是吃撐了出來消食而已。
在外頭溜達到子夜時分,他才覺得肚腹稍稍鬆了些,總算可以回去躺著了。
翌日一早太守府先發放要去仙德的士兵糧餉,人們個個歡喜,排成長龍等候。
先前太守府欠下的八個月糧餉一個銅子兒都不少,儘數下放。
底下的士兵眉開眼笑,誰不喜歡說話算話的公家呢?
拿了糧餉的士兵陸續跟隨李疑等人前往仙德辦差。
梁螢和趙雉親自送他出城,經過好一番叮囑,一行人才浩浩蕩蕩離去了。
在回來的途中,梁螢望著周邊的百姓,說道:“我要把這地方變成世外桃源。”又道,“永慶郡人口最多的時候有五十多萬,隻要百姓能安居樂業,一切皆有可能。”
趙雉抿嘴笑,“你倒是盲目樂觀。”
梁螢:“???”
趙雉:“待到朝廷發兵來,一切都是空談。”
梁螢撇嘴,“打不過就加入,招安歸順,又不是沒有乾過。”
趙雉:“……”
她真的很不要臉。
一老翁推著板車路過時,旁邊的士兵幫忙扶了一把。
趙雉怕梁螢被磕著,自然而然攬過她的肩膀,把她護過來。
他體型高大,她像小雞仔似的被他護佑,安全感十足。
街道上時不時有官兵巡邏,秩序還算平穩,梁螢回去後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接下來的幾日送往各縣的免賦稅公文陸續抵達,平陰這邊也接到了消息,附帶的還有一份派遣文書。
當胡縣令拿到那份派遣文書時,整個人差點厥了過去。
是程大彪親自送過來的。
胡縣令把文書裡裡外外看了不下三回,才哆嗦道:“你們這幫土匪是要造反呐!”
程大彪嚴肅道:“胡縣令此話差矣,我們這是為勞動人民謀福祉。”
胡縣令:“……”
他難掩心中恐慌,偷偷把他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太守府的那幫人呢,去哪兒了?”
程大彪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胡縣令眼皮子狂跳,囁嚅道:“全都殺了?”
程大彪點頭,當即同他講起太守府的變故來,聽得他心驚肉跳。
胡縣令心情複雜,他還奇怪前陣子安縣過來借兵,原是為著這茬兒。
隻不過聽到陳安叛變,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這群土匪當真有點狗膽。
程大彪還要接著送信前往鬆縣,也未耽擱得太久。
胡縣令皺眉問道:“難不成我兒胡宣也得外派?”
程大彪點頭,“王小娘子說了,張議、李疑、你和胡宣,兵分四路,把郡內的二十個縣全部土地下放分發給老百姓,若是遇到不聽話的豪紳,隻管用兵鎮壓,但凡敢阻攔老百姓分地的,格殺勿論。”
胡縣令眼皮子狂跳,“全部縣都搞土地下放?”
程大彪點頭,“對,人人有地種,家家有餘糧!”
聽到這話,胡縣令隻覺得胸腔裡的血液奔湧,激動得不行。
程大彪繼續道:“王小娘子還說了,隻要把各村的路擴寬到牛車能通過,各縣的官道擴寬到馬車能暢通前行,便把郡內的所有徭役全部取締。
“以後咱們郡僅收三成公糧,沒有徭役,各縣也不用養兵丁,減少衙門開支,安全皆由太守府統管,讓老百姓像江原那般安居樂業,政通人和。”
胡縣令內心激動,連聲道:“好,好!老百姓有盼頭了!”
程大彪:“還請胡縣令儘快把縣內的事務安排好,早些去其他縣給老百姓分發土地,讓他們安安心心過這個冬。”
胡縣令點頭。
待程大彪離去後,胡縣令回後院,同姚氏提起這茬兒。
姚氏震驚不已,說道:“那幫土匪當真膽大包天,竟敢把太守府的人全殺了,這可是造反啊,是要被殺頭的。”
胡縣令盯著她看了許久,“就算是造反又如何?”
姚氏:“……”
胡縣令冷靜道:“王太守那幫貪官汙吏,死得不冤,你看咱們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底下的老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
“縱使那幫土匪造反,得利的卻是底層的老百姓,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年頭,誰會把老百姓放到心上?
“就算朝廷派兵來了又如何,現如今他們手裡握了三千兵,也是有能耐與之抗衡的。
“且外頭到處都發生□□,鬨得人心惶惶,倘若他們願意像買官那樣歸順朝廷,底下的老百姓便不會受到影響。
“你若去問一問那些老百姓,願意讓朝廷還是土匪來接管,他們又當如何作答?”
聽了這番言語,姚氏為難道:“這……”
胡縣令捋胡子,“我算是悟透了,這狗日的世道,當真不能做老實人,隻會被騎到頭上當牛做馬,得會跳會鬨才行。”
姚氏哭笑不得,“你這都是說的什麼混賬話。”
胡縣令斜睨她,“那也是被世道逼的,倘若能正兒八經的為官,我何至於變得這般不堪?”又道,“上陣父子兵,咱們子文也會跟我一樣外派到各縣治內,他有鬆縣的經驗,剛好可以應付下來。”
姚氏擔憂道:“子文到底年輕了些。”
胡縣令擺手,“經曆過這麼多事,也該長大了,倘若那幫土匪能把永慶守住,他也可以謀一份前程。”
姚氏:“畢竟要打豪紳的,我就怕他吃不消。”
胡縣令道:“你多慮了,太守府會調兵給我們用,若是不配合的,格殺勿論,豪紳們總得掂量掂量要不要胳膊擰大腿。”
經他這一說,姚氏才稍稍放下心來。
胡縣令到底心係老百姓,目前縣內平穩,隻要把城門守好,就不會生出太大的岔子。
他把衙門的事務交給縣丞等人代職打理,因著兩個孫子太小,不適宜到處奔波,便讓姚氏領著他們在城裡等他歸來。
在他離開那天,姚氏帶著兩個孫兒前去送行。
臨行前胡縣令躊躇滿誌,對兩個小孫子說道:“阿瑜和小遠要乖乖聽大母的話,勿要調皮惹惱她,知道嗎?”
胡瑜點頭,好奇問道:“阿翁這是要去哪裡呀?”
胡縣令捋胡子道:“我要和你父親去其他縣治內,那些地方的老百姓過得很苦,他們需要我們去幫忙過好日子。”
胡遠天真道:“哇,阿翁這般厲害。”
這話把胡縣令逗笑了,摸他的小腦袋道:“以後小遠比阿翁還厲害,好不好?”
胡遠點頭,“我要登天子堂做宰相。”
胡縣令哈哈笑了起來。
若是以往,他是一點都笑不出來的,畢竟朝廷是那麼的黑暗。
如今換一種心境,已經能坦然麵對了。
有道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誰知道以後的天下又是什麼樣子呢?
而另一邊的胡宣自然沒有他老子的心態那麼佛係,他再一次被梁螢氣哭了。
媽的,四個人乾二十個縣的差事,她真的很不要臉!
二十個縣啊!
生產隊的驢都沒有這麼苦逼!
胡宣惱恨地想著,她這般能耐,有本事再去弄幾個郡來給他乾,那才叫本事!
惱歸惱,事情還是要辦的,也跟他老子一樣,打包滾到下一個戰場磨性子去了。
太守府發生的這場變故,雖然給許多人帶來災難,卻也給更多的人帶來了新的機遇,比如賈叢修。
得知土匪把太守府拿下了,他屁顛屁顛來打仙德那兩口鹽井的主意。
十座鹽灶,一座鹽灶十二個時辰可產三石鹽,十座就是三十石。
這可比安縣厲害多了。
如果他能把仙德的鹽井官私混賣,那簡直是把財神爺抱回了家!
現在梁螢就是他的女財神。
賈叢修在後堂裡等了許久,梁螢才得空過來見他,她一進來就笑眯眯打趣道:“喲,什麼風把賈老給吹來了?”
賈叢修連忙給她行禮,討好道:“賈某得知王小娘子來了太守府,特地來祝王小娘子節節高升的。”
梁螢失笑,這嘴可真會說話。
賈叢修暗搓搓把帶來的禮物奉上。
梁螢頗覺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賈叢修應道:“這是賈某送給王小娘子的一點心意。”
梁螢“嘖”了一聲,也未推辭,伸手接過打開看了一眼,黃燦燦的兩根金條。
商人就是這樣,俗氣。
但是她喜歡。
做官真他媽的爽,就那麼坐在那裡,什麼都不乾,就有錢銀送上門來求著你收了。
梁螢徹底膨脹了。
做公主有什麼爽的,要做就做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