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頭心中委實震驚, 仔細回想方才那個婦人的模樣,越想越覺得邪門。
像,真他娘的像!
這不, 回到客棧後他再也憋不住了, 似乎這才意識到陳安為什麼要讓他看那三人。
天氣炎熱, 陳安一回到客房就倒水喝。
平頭進屋來,強壓下內心的震動, 連語調都不由自主放低了些, “陳從事……”
陳安示意他把房門掩上。
平頭關門過來, 表情嚴肅道:“先前你讓我瞧的那三人是何人?”
陳安坐到椅子上, 拿扇子邊搖邊道:“是梁王室的人。”
平頭愣住。
陳安繼續道:“我在侯府裡見著他們三人時回想了許久, 總覺得麵熟, 心裡頭直納悶,那等貴人, 豈是我等小民能見到的?”
平頭也感到不可思議, “那三人應是兄妹。”
陳安點頭,“景王, 成王, 定安大長公主, 皆是皇室中人。”頓了頓,“王小娘子的麵貌跟他們確實有八九分相像, 著實叫人震驚。”
平頭愈發覺得惶恐,“那也不應該啊,倘若她是金枝玉葉, 又是怎麼流落到蠻鸞山的?”
陳安:“我正要問你,她當初是怎麼到蠻鸞山的?”
平頭略有幾分尷尬,當即同他說起黃皮子造下來的好事。
陳安越想越覺得蹊蹺, 問道:“她自己也曾說過是因為京中發生混亂時逃出城去的?”
平頭點頭,“我聽大掌櫃提過一回,說她原本是官家娘子,父親是京官,因楚王叛亂全家被殺,這才輾轉從京裡頭逃了出去,後來不慎被黃皮子抓到了蠻鸞山。”
陳安皺眉沉思,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道:“說她是官家娘子,定然不假,這些可以從談吐學識和儀態上看出來,可是……”
平頭心中惶惶,“方才見到的那些人跟她極為相像,難不成是王公貴族流落到民間的金枝玉葉?”
陳安看向他,眼皮子直跳,“她若真是金枝玉葉,你們這幫土匪把人搶了來,還不得被砍頭?”
平頭頓時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這事跟我無關,是黃皮子搶來的。”頓了頓,“老夫人相中她,還非得讓她做兒媳婦。”
陳安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吐槽道:“這眼光真他娘的毒!”
平頭差點哭了,“那現下該如何是好?”
陳安鎮定道:“不管結果如何,這事你回去之後切莫張揚出去,明白嗎?”
平頭點頭。
陳安:“反正都要在京城耽擱些時日,我順道打聽打聽,問問王室裡可有丟過姑娘,倘若沒有便罷,倘若有丟過,那她極有可能就是金枝玉葉。”
平頭神色凝重道:“如果真是金枝玉葉,那該如何是好?”
陳安:“你問我我問誰去?”
平頭:“……”
陳安心中有惑,自言自語道:“真是奇了,倘若她真是金枝玉葉,為何會留在土匪窩裡,難不成是趙雉強留的?”
平頭連忙反駁道:“你莫要瞎說,我們大掌櫃曾私放她離開過,從未對王小娘子用過強。”又道,“難道就不能是她對大掌櫃心儀,願意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陳安嗤笑,“做你的白日夢去吧,她那樣的頭腦,怎麼可能是感情用事的人?”
平頭:“……”
陳安:“先勿要瞎猜,待我打聽打聽後再說。”
於是他在楊三郎身上下功夫,花大價錢請他吃私房菜,從他那裡打聽京中王公貴族家中的八卦,試圖窺探出梁螢的蛛絲馬跡來。
那楊三郎在他身上撈了不少好處,對他的態度還算不錯。
喝得微醺時,話語便多了起來,說道:“先帝子女眾多,現如今王室裡的嫡係除了天子外,也僅存景王和成王了,其他的皆在這些年裡被除掉,王室的日子難熬啊。”
陳安試探道:“前幾年楚王進京,聽說都殺進宮裡頭了。”
楊三郎:“對,這事大家都知道,清君側。”頓了頓,嘲弄道,“都是忽悠老百姓的,清君側結果把皇帝和太子給殺了,扶持了最小的皇孫做天子,當時天子才十一歲,半大的孩子懂什麼?”
陳安附和道:“真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楊三郎又喝了一杯,八卦道:“可不是,說起來楚王也真是不要臉,不知是梁家哪個八百輩的旁支,涎著臉來攀交情,明明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偏要給自己立個牌坊,讓京中的世家看笑話。”
陳安:“那日去文宣侯府,我見著景王和成王也在,他們畢竟是嫡係的,楚王可容忍得下?”
楊三郎擺手道:“拔了牙和爪子的老虎跟小貓差不多,無非是用來安皇室和百官的心,說到底沒什麼用處。”
陳安輕輕的“哦”了一聲,說道:“陳某遠在俞州,不知朝廷竟這般複雜。”
楊三郎放大話道:“你既然求到了我的門路,我自然會把事情給你辦得漂亮,讓你安心回去交差。”
陳安討好附和,又把話題轉移到當初楚王進京時的情形,試探問起王室的八卦。
楊三郎說道:“當時的情形特彆混亂,封了好幾日的城,宮裡頭的主子皆被全滅了。”
陳安吃了一驚,“這麼多妃嬪都滅了?”
楊三郎點頭,“都死光了,當時宮裡頭還有許多公主,聽說除了嫁出去的,未嫁的都死了。”又道,“你想啊,連整個東宮都被屠了,叛軍殺進去,那些女人哪有活路走?”
陳安聽得心驚,“那外頭那些親王可有遭殃?”
楊三郎:“自然有遭殃的。”
陳安循循善誘道:“鬨下這般大的災禍來,想必當時的王公貴族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也有不少。”
當即把話題扯到成王景王等人身上,試探問他們可曾有在那場災難裡丟過孩子什麼的。
這個楊三郎倒沒有聽說過。
陳安又問起嫁出去的幾位公主可有丟過。
皆是沒聽到傳聞。
陳安心中愈發覺得奇怪,難道這些人跟俞州的那位沒有絲毫乾係?
長得相像難道也是巧合?
見他發愣,楊三郎舉杯道:“喝,喝。”
陳安回過神兒,舉杯回應。
接著他又拐彎抹角問王姓官員,也沒打聽出名堂來。
晚些時候兩人散去,送走楊三郎,陳安在回去的路上左思右想。
平頭忍不住問:“陳從事沒打聽出音信來嗎?”
陳安點頭,“楊三郎說沒聽到那些貴人有丟過孩子。”
平頭:“那宮裡頭那些呢?”
陳安:“全都死光了,東宮也被屠儘。”又道,“你仔細想想,叛軍入了皇宮,那些妃嬪和未嫁的公主豈有活路可走,隻怕王室也會逼她們殉國守節的。”
平頭心中疑惑,“那王姓京官呢?”
陳安搖頭,“也沒聽說。”
平頭嘖嘖稱奇,說道:“難不成都是巧合?剛好長得差不多,剛好也是京城的?”
陳安:“……”
這事在沒有尋到證據之前是不能亂說的,同時陳安心中也不希望梁螢是金枝玉葉。因為一旦她是王公貴族的閨女,那他們那幫土匪將會處於兩難境地。
他們那些人跟朝廷是對立的,有著天然的衝突。
可若有一天帶著他們起勢造反的女人竟然是朝廷裡的金枝玉葉,隻怕大家全都要跟著風中淩亂。
故而他再三叮囑平頭管緊自己的嘴,回去了莫要亂說,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同時也沒打算深究下去,既然她說是姓王,那就是姓王。
可是轉念一想,王姓,王室,不都是王嗎?
想到此,陳安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不願再去深究。
之後又過了近七八日,朝廷裡才有了音信,宣他入朝上貢。
陳安懸掛在心中的石頭這才落下,上貢意味著這事成了。
朝見天子那天,他著正裝,帶上貢品進乾政殿。
那文宣侯跟成王他們走得近,想來有那些人鋪路,覲見倒也順利。
陳安心中到底好奇坐在龍椅上的天子究竟是什麼模樣,跪拜後,又暗搓搓窺探了兩眼。
當今天子隻有僅僅十六歲,一襲袀玄,頭戴通天冠,端坐於龍椅上,神情有些倦怠。
陳安窺了兩眼便不敢再看,怕自己胡思亂想。
若說先前看到的成王等人年紀大了不好參照,那現在這個小的一對比起來,若說是姐弟,肯定沒人會懷疑。
他心中惶惶不安,眼皮子狂跳不已。
好不容易熬到退下,陳安心不在焉地離去。
外頭的內侍告訴他,說吏部還要造冊,讓他回去稍等兩日,便可下放官憑文書等物。
陳安這才離開了皇城。
等了許久的平頭見他出來,連忙迎了上前,問他是否順利。
陳安應道:“順遂,過兩日官憑就可以下放了。”
平頭心中歡喜,又好奇問:“那天子生得如何,陳從事可曾看到?”
陳安忽悠他道:“那等莊嚴之地,我豈敢亂瞟?”
平頭沒再多問。
之後果然如那內侍所說,沒過兩日俞州牧的官憑就下放來了。
陳安滿心歡喜,這差事可算辦得圓滿。
說起來也不容易,一路走來都是靠買官哄朝廷保平安,也不知這份平安還能保得了多久。
畢竟懷才就像懷孕那樣,待時日一久,他們這幫人的馬腳多半是包不住的,朝廷遲早得來圍剿。
現在全靠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