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疑應聲是。
梁螢對黃皮子道:“你回去告訴許正英,讓他穩住延川,我很快就會派人過來處理此事。”停頓片刻,又道,“讓他們把魯郡城內的情形傳播出去,讓整個東州都知道,先給退兵造勢。”
黃皮子點頭。
梁螢道:“煽動就好,切莫出格了。”
黃皮子應道:“明白。”
梁螢:“且去吧。”
黃皮子有些擔憂,吞吞吐吐道:“大長公主,大掌櫃他……”
梁螢:“皮糙肉厚,死不了。”
黃皮子這才展顏,她身上似乎有一種能安定人心的力量,隻要她說死不了,那肯定就死不了。
待黃皮子退下後,梁螢回後宅,知道趙雉的事瞞不住,索性把他的家書拿給趙老太看。
老太太盯著那信紙看了許久,才發出靈魂拷問:“秀秀什麼時候叫趙雞了?”
梁螢理直氣壯道:“雉,山雞,野雞跟家雞不都是雞?”
趙老太:“……”
一旁的譚娘忍不住笑,明明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卻多了幾分滑稽。
梁螢指著信紙上的田字格說道:“他書信回來報平安,說那些老百姓在護著他,讓我們不用擔心。”
趙老太點頭,“我們把老百姓當人看,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也是秀秀應得的尊重。”
梁螢:“現在魯郡雖然失陷,但汶陽軍沒法進城去,因為老百姓堵在城門口不讓他們接管魯郡。
“那甘將軍送來談判信,讓我們俞州前去談判退兵事宜。
“我打算借此機會把趙雉撈回來,故而老夫人不用擔心他的安危,在他有利用價值的前提下,那邊是不會動他的。”
趙老太:“我不擔心,他命長,不會折在東州,你隻管去做,無需管我。”
梁螢嚴肅道:“你老人家隻管放心,我說能把他撈回來就一定能撈回來。”
趙老太點頭,“我信你,他的路還長得很。”
沒過兩日廣陵那邊的程大彪風塵仆仆趕回河城,當時梁螢外出,李疑忙差人去把她尋回來。
程大彪心急如焚道:“魯郡那邊的事我都聽說了,著急得要命。”
李疑道:“你著急也沒用。”
眼下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程大彪接連灌了兩碗水解渴。
莫約過了半個多時辰,梁螢才從外頭歸來。
進到後堂,程大彪連忙行禮,道了一聲大長公主。
梁螢坐到椅子上,說道:“汶陽軍要與我們談判東州退兵事宜,你且去一趟東州延川那邊,替我做點事。”
程大彪吃驚道:“東州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打下來的,豈能輕易退兵?”
梁螢搖食指,“現在魯郡失守,甘老兒雖然把城池給打了下來,卻被老百姓堵著沒法進城。
“我打算先退東州四郡,白送給甘老頭。”
此話一出,李疑脫口道:“阿螢你瘋了!”
程大彪也錯愕道:“送四郡給他?!”
梁螢:“對,他既然要占城池,我索性大大方方送出去。”
李疑抽了抽嘴角,徹底無語。
程大彪也是滿臉懵,困惑道:“那我去延川又有什麼用呢?”
梁螢朝他招手。
程大彪走上前,梁螢一本正經問:“還記得當初安縣是怎麼慫恿老百姓打豪紳的嗎?”
聽到這話,程大彪眼睛一亮,點頭道:“記得!”
梁螢:“你現在就把甘老頭當做是豪紳,老百姓還是那些老百姓。
“我主動出讓四郡給甘老頭,是我們俞州的一個態度,但他能不能進四郡,就得看他的本事,明白嗎?”
程大彪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長公主是要其餘郡都像魯郡那般,讓老百姓堵死在城門口,不讓他們進城?”
梁螢:“就是這個理,現在你知道你過去要乾的事了嗎?”
程大彪點頭,“重操舊業,這事兒我拿手!”
梁螢笑道:“莫要露出馬腳來。”
程大彪:“明白,明白。”
梁螢當即讓李疑寫信由他帶過去交給許正英,讓他跟甘將軍談判退兵一事。
下午程大彪就匆匆趕往東州那邊,梁螢站在城樓目送他離去,武安也得知東州那邊的緊急情形,蹙眉問道:“東州可守得住?”
梁螢點頭,“能守。”頓了頓,看向她道,“我想求阿姐一個人情。”
武安:“你說。”
梁螢嚴肅道:“那甘老將軍是朝廷的老將,我想借此機會把他招安,你是王室的嫡長公主,他多少都會給兩分顏麵,到時可願替我去一趟東州?”
武安狐疑道:“我一介弱女子,能把他招安嗎?”
梁螢搖頭,“自然是不行的,但要拿出態度來,至少得站在道德上動搖他。”
武安點頭道:“你既然開了這個口,我必當全力以赴。”
梁螢行禮,“多謝阿姐幫扶我渡過這道難關。”
武安虛扶,正色道:“東州魯郡失陷,老百姓卻堵在城門口不讓汶陽軍接管,可見他們對俞州的認可。
“這樣好的地方,不應該被侵占,我當該儘一份綿力。”
梁螢欣慰道:“有那麼多人為東州助力,我們定能守住。”
另一邊的程大彪快馬加鞭日夜不停趕往延川,抵達郡內後,連忙把梁螢給他的信函交到許正英手裡。
許正英看過後,心裡頭五味雜陳。
奉郎接過細看,不可思議道:“大長公主想以退為進把甘老頭招安?”
許正英眼皮子狂跳,發愁道:“那般厲害的老頭兒,如何能招安啊?”
奉郎抽了抽嘴角,沒有吭聲。
當初守魯郡在他手裡吃了虧,論起打仗謀略,那老頭是名不虛傳的,畢竟是朝廷裡數一數二的將帥。
隻不過梁螢的野心委實太大,居然想一口把汶陽軍吞入腹中。
奉郎既覺得刺激,又覺得不可思議。
但仔細想想她曾經乾過的那些事,好像沒有哪回不是劍走偏鋒。
他看向程大彪,問道:“就隻差你過來處理這事?”
程大彪點頭,“對,她說談判一事就讓許從事去談。”
許正英“哎喲”一聲,說道:“這燙手山芋我哪接得住啊?”
程大彪:“你莫要著急。”
當即把梁螢給他的交待同他們細說一番,聽得兩人又笑又愁,奉郎懷疑道:“這招管用嗎?”
程大彪點頭,“肯定管用,爺難道忘了當初安縣那幫豪紳騎虎難下的局麵嗎,現在我們也要讓甘老兒騎虎難下,讓他們見識一下老百姓的怒火,群眾的力量。”
奉郎指了指他,“可有說出讓哪四郡?”
程大彪:“魯郡、延川、奉水和同官四郡,把兵退到長寧和藍田,攔截金林兵過來。”又道,“隻針對汶陽軍讓城,且不可傷及無辜。”
許正英道:“倘若金林兵來擾亂呢?”
程大彪:“翻臉,炸死他們。”
許正英:“得在談判之前先造勢。”
程大彪點頭,“對,我過來就是乾這個的,先讓底下的兵裝扮成老百姓,衙門把出讓城池一事貼公示出去,讓那些老百姓有心理準備。”
奉郎道:“現在就可以貼公告了。”
許正英:“安排!”
於是第二日差役把退兵出讓城池的公告貼到了告示牆上,並敲銅鑼告知百姓俞州兵即將撤退的消息。
此舉引起軒然大波,不少老百姓紛紛圍到告示牆邊熱議此事。
有人激動萬分,破口大罵道:“你們這幫龜孫兒,還沒跟汶陽兵一戰,就棄城而去,哪個公家衙門像你們這般窩囊?!”
“對啊,仗還沒打就退兵了,像什麼話?!”
“我們辛辛苦苦交的公糧,可不是用來養你們這群孫子的!”
麵對眾人的七嘴八舌,奉郎親自出來解釋,大聲道:“諸位鄉親們,不是我們俞州軍沒有骨氣,是汶陽軍以趙州牧的性命要挾退兵,倘若我們不允,趙州牧性命堪憂啊!
“他為守魯郡苦戰兩個多月,不幸被俘,倘若他有個閃失,俞州那邊的老百姓又該怎麼辦?”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竊竊私語。
奉郎道:“大家隻管放心,就算我們退兵,也會與汶陽軍約法章,不傷及無辜。
“倘若他們敢動東州百姓分毫,俞州必當死戰,哪怕是同歸於儘,也得拚他個你死我活!
“當初我們俞州為了把土地下放給諸位,在六郡裡跑斷了腿,費了這般心思去把諸位扶持起來,盼著大家有好日子過,豈舍得白白讓給金林,讓他們來糟蹋?
“可是眼下我們不能沒有趙州牧,他是俞州的主心骨。
“撤兵實屬無奈之舉,不是要棄城而去,而是要護住大家,隻要我們撤兵,汶陽就不會動老百姓分毫,那魯郡便是例子。”
一男子問:“你們走了,那我們怎麼辦啊?”
程大彪在人群裡煽動道:“還能怎麼辦,學他們魯郡,沒有兵守城,就靠咱們延川人自己守城!”
“對對對,魯郡人自己都能守城,我們延川人一樣能守!”
“把那幫狗賊趕出去!莫要讓他們的臟手伸到這裡來奪我們的田地,砸我們的飯碗!”
“對,把汶陽軍趕出去!趕回京城去!”
奉郎望著憤怒的人群,隻覺得通體舒暢。
是該讓甘老梆子見識一下什麼叫群眾的怒火,人民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