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姑娘不知道,她都禿嚕出來,不是白讓姑娘煩心嗎?
就算姑娘以前知道,自從成了林家的姨娘,就格外注意避著了,她忽然提起這事,也是白讓姑娘傷心啊?
可——
薑寧強撐著直視桃嬤嬤,連睫毛都沒抖一下,桃嬤嬤卻不敢直視薑寧。
歲雪先扶薑寧坐下,又扶桃嬤嬤。
桃嬤嬤沒坐,懇求薑寧:“姑娘……能不能擇個空兒,勸勸寒哥兒,讓他能願意、願意成親?”
薑寧怔了一會,摟住桃嬤嬤:“這算什麼大事?不值得嬤嬤這樣。我會勸大哥的。”
她馬上計劃起來:“這宅子裡沒有能說話的地方,我得出去才行。大哥哪天走?”
歲雪:“說最晚正月十八就走!”
薑寧思索:“太太還有一兩個月就生了,今年一定不會出去賞燈,若我想出去,老爺不會舍下太太陪我的,隻會讓人跟著我,大哥也來陪嬤嬤和歲雪,或許是個空兒。”
但如果林如海不放她去賞燈……就沒辦法了。
應該不會不放她出去吧?
桃嬤嬤方才求完就後悔了,沒想到薑寧真的想起了辦法,頓時又覺得不妥當了:“姨娘正該和外人避嫌——”
薑寧笑道:“那是我大哥,老爺都知道,算什麼‘外人’?說不定老爺還要請大哥好好護著我呢。”
她拍板:“等快到元宵再說!咱們先好好過年!”
*
除夕夜,足足四個月沒出院門的薑寧也得去正院守歲拜年。
請安時,她特意站得離賈敏遠遠的。
賈敏讓人看座,也是讓她坐在儘可能遠的位置。
兩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對方,都覺得放心。
薑寧進門後,第一次見到賈敏的眉頭這般舒展,氣色也不錯。看來有了孩子給了她極大的精神支撐。
賈敏視角的薑寧就更是好得不得了了。
林家除夕的家宴還是老規矩,有頭臉的管事、嬤嬤、丫頭們都能得個座位同樂。
因知道謝寒孤身在外,隻帶了兩個夥計,林如海還特讓人把他們請了來,一起過年。
現在謝寒真正是“謝小掌櫃”了。
雖然身份放在林家的管家裡還是有點不夠看,但因他是客,又是薑寧的奶哥哥,所以和兩個夥計得了單獨一桌坐,林安作陪。
一晚上笙歌盈耳,錦繡滿眼。
有兩個孩子將要降生,這估計是林如海近年來過得最暢快的一個除夕了,他詩興大發,連做幾首。
賈敏也作詩應和。
薑寧隻管叫好,吃菜,吃菜,叫好。這倆人的才學她確實拍馬比不上,不過她能吃呀!
薑寧還看到丫頭桌上多了兩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看穿戴看年紀,應當就是賈敏買來預備給林如海……呃……睡的那兩個了。
她們竟然還梳著未婚女子的發式,還沒開臉,代表還沒被收用。
薑寧後知後覺。
這四個月,確實沒聽說後院有新人了。
她都以為生完後得麵臨“爭寵”劇本了呢。
不過這才多久,誰知道以後?
薑寧欣賞了一會美人的臉,就把這事拋在腦後了。
兩個孕婦,月份都不小了,因此即便是過年,也隻守到子時,大家拜了年,就散了。
薑寧收獲了三個大紅包(謝寒也給了一個),發出去了一堆小的,一進一出還賺了不少。
孕中本就容易疲累,今日又熬得太晚,薑寧早就困了。
數完錢,她心裡沒事了,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天大亮。
薑寧從枕下摸出懷表一看。
哇!十點了。
這好像是她五年多來第一次六點之後起床,讓她久違地找到了假期的感覺。
她又躺了一會,才叫人:“嬤嬤?歲雪?”
桃嬤嬤帶來了一個勁爆的消息:“昨晚一個丫頭摸到了老爺書房,被老爺讓人送回去了,說她沒規矩!”
薑寧又是一“哇”。
這人自己去的,還是賈敏安排的?
“嬤嬤快說是哪個?洛梅還是雲墜?”她興致勃勃等八卦聽。
“是洛梅,就是那個大一歲,身量卻不高的。”
八卦人人想說,桃嬤嬤也不例外,尤其是薑寧一點不介意,那就是純講八卦了,更快樂:“散了席,老爺先去太太房裡坐了一會,回書房時那丫頭就等在屋裡呢,上來要給老爺解衣。老爺罵她沒規矩,讓人送回去,罰她一年月錢,又罰了書房人人半年的月錢。大過年就討了個沒臉,連賞都賠出去了,那幾個小子正哭呢。”
薑寧不由自主代入打工人:“半年的月錢?!”艸?半年工資就這麼飛了?
桃嬤嬤卻還覺得罰輕了:“若咱們院裡的人私自放人進來,合該攆出去!隻罰月錢還是老爺寬和。”
薑寧歎道:“這下書房的人都該恨死洛梅了。”
桃嬤嬤給薑寧擦臉:“那也是她自找的。”
未必是自找的。薑寧心想。
連沒設新規矩時的明光院都不會讓人隨意進出,何況書房那麼重要的地方。
一個無根無基,外麵來的年輕丫頭,若沒人指點,怎麼找到的書房?若沒人暗示,書房那些人怎麼會放她進去呢?
不過,也有可能是打的信息差。比如洛梅有一副好膽子,是假借正院的名義進去的。書房的人又不能大晚上去問賈敏:“太太,您今晚要洛梅姑娘服侍老爺睡覺是嗎?”
哈哈……
到底有可能事關太太,洛梅私闖書房的事沒多久就沒人明著說了。
至於洛梅可能會受到的異樣眼光、私下議論……薑寧幫不了她,便不去想。
正院。
賈敏審視著孟綺霜:“你說實話。”
孟綺霜跪在地上,仰頭,毫不心虛:“是她本來就有了歪心思,成日問我老爺書房在哪兒,明光院又在哪兒,薑姨娘到底生得什麼好模樣,是什麼性子,老爺對薑姨娘有幾分寵,書房有多少人服侍,老爺晚上都在哪睡。我教訓過她,讓她等太太的吩咐。可她從我這問不出來,又去各處打聽。我也沒想到,她竟膽大到這個地步。”
賈敏問:“她不安分,你怎麼不來回我?”
孟綺霜更有話了:“老爺說的,萬事不許太太操心,她這事不大,卻讓人惡心,何必讓太太知道。”
賈敏搖頭:“我現在還不是知道了?”
孟綺霜便說:“太太即便提前知道了,也不會認真教訓她。她滿心都是自恃貌美,老爺一定會喜歡,將來寵愛必不輸明光院,又哪裡會心服太太呢。這回她自己找死,也怨不得旁人了。”
賈敏歎道:“讓她先閉門思過三個月,看看悔不悔改。”
孟綺霜忙道:“她已有了壞心,還是把她挪出去,彆讓她在這住了。太太的身子要緊。”
賈敏撫著圓潤的肚子:“那你去安排罷。記著,離明光院要遠。”
孟綺霜答應下來,出去安排。
被冬風一吹,她後背上的汗霎時涼了下來。
幸好太太信了她的話。
孟綺霜慢慢向前走。
太太的心事她知道,也是她的心事。
明光院是良妾,不同於家裡的丫頭,如果讓明光院養了家裡唯一的男孩,那以後——等老爺死了——太太豈不還要看妾室的臉色?
偏都這時候了,太太還不願意和老爺開口,抱走明光院的孩子。
太太怕,怕老爺不答應,反倒傷了夫妻情分。
如果老爺寵上了新人,薑姨娘那裡寵愛必會減去。
本來嫡母抱養孩子就是正理,新人的枕頭風一吹,老爺便不答應,也不會怪上太太。
老爺說不要,太太就真不給人,那後院就永遠沒有新人。是她發現了洛梅的野心,引·誘她、暗示她,讓她以為隻要有好顏色老爺就會喜歡,讓她膽子大了起來。
誰知老爺竟“坐懷不亂”!
老爺立刻就攆走了人,是一點也沒顧及到可能是太太安排的,不怕傷了太太的麵子嗎?
還是老爺信任太太不會這麼做?
孟綺霜有種在懸崖邊存身的驚險感。
太太不願意開口,那她去說!若老爺惱了,厭極了她,要攆她走,還正合她的意!
*
賈敏身子沉重,預產期將近,新年連交際都省了,年酒一家沒去吃,元宵節自然不去看燈。
也如同薑寧想的一樣,林如海會留在家裡守著賈敏。但他也不放心薑寧自己出去。
薑寧委屈:“我有十年沒看過燈了。今年不能去,明年後年孩子還小,我也不放心她自己在家裡,也不能去,下次還能看又不知要過幾年了。老爺真不讓我去嗎?”
原身十歲守父孝,十三歲守母孝,十五歲她投奔到林家,十六歲成了林如海的妾,又給林老太太守了三年孝。
十九、二十這兩年,賈敏出去看燈,她嫌冷,便主動說身體不舒服沒去。
算起來,真的有十年沒看燈了。
京中規矩最嚴,每逢元宵、七夕,路上也不少大戶人家的女孩子看燈。何況在開封府裡,平日裡都有女娘沿街叫賣脂粉果子飲品,也不少婦人閒逛。聽說衙門裡甚至還有位女仵作,那是家傳的本事,破了不少案,府衙特意上報朝廷,給了她仵作正職,薪俸和男人一樣。[注]
隻是薑寧沒出門逛過,所有的這些都看不到。
她一裝可憐,林如海果然就心軟了。
薑寧再接再厲:“老爺不放心,多多讓人跟著我就是了。我大哥也想接嬤嬤和歲雪出去,我們一處這麼多人,不會有事的。”
林如海到底挨不過她求,答應了。
薑寧眉開眼笑,立刻就讓人準備元宵出門的東西,又找出好幾身衣服給林如海看:“老爺看我穿哪身好?”
林如海挑挑揀揀,不想讓外人看到薑寧的絕世容光。可薑寧穿什麼都好看,他到底摒棄私心,替她挑了一身最合適的。
十五這日。
晚飯後,林如海目送薑寧登車,又囑托謝寒:“千萬好生照應著,若遇事,家裡來不及去,立刻找衙門的人,說是林家的女眷。”
謝寒垂首斂目,認真應下。
街上有燈,林家也做了、買了許多花燈,掛在樹上簷下,隨風搖動,頗有奇趣。
林如海一路走回來,一路慢慢看,想著等兩個孩子出生了,長大了,長到三四歲、四五歲時,會不會要他抱,要他摘燈來玩?
但快走到正院時,迎麵有一個人等著,讓他頓時收了笑。
孟綺霜當地一跪,看向林如海:“老爺,請您聽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