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墜:“沒有半字虛言!若姨娘不信,奴婢可以發誓——”
“罷了,賭咒發誓算什麼。”薑寧止住她,“前因後果我都明白了。老爺親口說了不喜歡你,昨兒把你關了一夜,你也該明白些。我給你兩條路:一,老老實實做你的丫頭,等到了年歲配人;二,放你出去,但你犯過錯,便不額外賞嫁妝了,隻免去你的身價銀子,拿上你這些年積攢的東西,你是嫁人也好,去投奔誰也好,以後都和林家無關了。”
“太太買你進來花了多少?”薑寧問。
“三、三百兩……”雲墜抬頭,抿唇看薑寧。
“姨娘……真的能放我出去嗎?”
薑寧笑了:“你若問的是‘能不能’,我說能就能。你若問的是我以後還會不會追究你,我也能給你準話:隻要你今後安分做人,彆再讓我煩心,不管留下來還是出去,這事就算翻篇了。”
她起身把雲墜拽起來。
跪來跪去有什麼意思。
“你仔細想想,太太走了一年,家裡上下內外都是我管著,我可有克扣過你和洛梅的分例東西?我可有難為過你們?你們的分例哪個月不是白棠、碧薇親自送到你們手裡的,生怕短了少了,是不是?”
“不許哭!”看雲墜又在掉眼淚,薑寧嫌煩,輕斥一聲。
雲墜立刻屏氣。
“你還記得家鄉來曆嗎?”
雲墜張口呼吸:“都不記得了……”
薑寧便知她應是被從小被拐的:“既這樣,你沒有本家可回了,便找大管家娘子,求官媒給你說樁親事。你送出去那四十兩銀子我會給你要回來。加上這些還不夠就說一句,我再給你添些盤纏。回去把一樣的話告訴洛梅,是走是留趁早說。好了。去罷!”
雲墜又跪下,磕了三個頭,說些“今生不忘姨娘的大恩大德”這類話,抹淚出去了。
薑寧看了眼時間,從雲墜進來到出去正好二十八分鐘,不到半小時,效率不錯。
但外麵還有一堆人呢。
薑寧出至堂屋,在林如海旁邊坐好:“老爺久等了。”
臥房門並沒關死,林如海能聽清楚屋裡的對話,問她:“妹妹倒寬容。”
“不是我寬容大度,也不是我濫發好心。”薑寧解釋,“她們除了勾·引老爺外,終究沒什麼大錯。便有,也是被人當了筏子。她們懵懵懂懂的,道理都不甚明白,狠罰又有什麼意思。”
“都說‘物傷其類’,”她笑歎,“看到她那樣子,我便想起我以前來。還有甄家走丟了的女孩兒到現在都沒消息。我猜她們都是被一類拐子拐走的,從小生得齊整,被人拐到他鄉,等長到十二三歲上,出落得更好了再高價賣。英蓮隻比咱們女兒大三歲,今年該九歲了。”
從姑蘇過來,和封姐姐分彆也有一年了。
“再給各地的掌櫃們去信,讓他們多多留意著?”薑寧問。
“好,你定就是。”林如海碰了碰她的手。
薑寧對雲墜寬容,一大半原因是看她確實不懂事,被人推著走。既然對雲墜寬容了,對洛梅照一樣的例省事。
剩下攪風攪雨暗中搞事的,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錢婆子,宋婆子?”薑寧問。
“錢婆子!宋婆子!”門外林平立刻高聲叫人。
兩個看著有五十左右的婆子被人推了出來,跪在門外。
薑寧:“是不是你兩個攛掇雲墜去給老爺上茶的?”
“天地良心!”錢婆子大聲喊冤,“奴婢們隻是和雲墜姑娘說了說先太太的事,並沒攛掇誰犯法違禮!”
宋婆子忙瞅一眼錢婆子,笑道:“姨娘明鑒呀,雲墜姑娘本就是太太買給老爺的人,上個茶又算什麼呢?”
“太太,求你睜眼看看!你才走了多久……”錢婆子嚎啕大哭,大有大鬨一場的氣勢。
薑寧餘光一看,林如海眼中怒色翻湧。
她也懶得和這倆人糾纏,命:“捆起來打!堵上嘴打!什麼時候願意說實話了再停!先太太也是她們能亂說的?”
殺·人她都習慣了,打人算什麼,隻不過她非必要不動手而已。
今天既是林家清理內部,也是林如海在給她立威。
這個威立好了,以後不知能省多少事,此時不打更待何時?難道和錢婆子宋婆子對著打滾嚎哭?
她們不就打算著欺負她不敢動賈敏的人嗎?
林平一喝,七八個小廝拿著繩子板子圍過來,又有人拿了兩條長凳,把兩人堵了嘴抬上去捆好,隻留下兩隻手在外麵。
板子不停重重落在兩人身上。
很快,錢婆子先撐不住了,兩手亂舞,嘴裡“嗚嗚”出聲。
薑寧讓停,但沒讓把堵著她嘴的東西拔·出·來:“是不是你們攛掇了雲墜去給老爺上茶?是就點頭。”
她才不會給她們繼續狡辯的機會,扯來扯去浪費時間。不承認就繼續打。
錢婆子僵了幾秒,拚命點頭。
“好,錢婆子、宋婆子不敬老爺和先太太,全家攆去莊子上。”薑寧平淡地說出處罰,“四個一等丫頭,收受賄賂,亂了規矩,罰一年月錢。你們也到年歲了,按例配人罷。”
“先太太的奶嬤嬤是哪一位?”她問。
林平忙回:“秦嬤嬤年高,五年前便告老出去了,不在院裡。”
薑寧笑道:“秦嬤嬤一向服侍太太有功,太太走了一年了,老爺竟要開恩,放秦嬤嬤全家出去,可好不好呢?”
當年賈敏去雲南之前,她回過賈敏,退回去過黛玉一個奶娘,似乎就是這秦嬤嬤的兒媳婦。
把賈敏的陪房都放出去是省錢省米了,可太寬縱以後隊伍不好帶。
林如海有那種就算放走一半人,餘下一半人還會信服他跟隨他的身份能力,她沒有啊。
她內部分裂賈敏的陪房,秦嬤嬤一家是立起來的靶子,錢婆子和宋婆子是悲慘對照,剩下的對各自的結果就好接受了。
林平忙笑道:“這可是再想不到的恩典!小的這便讓秦嬤嬤來謝恩。”
他嘴上這麼說著,眼睛卻看林如海。
見林如海點頭,他方一揮手,讓小廝快快地去報信。
薑寧低聲笑說:“最後還不都是老爺說了算。”
林如海輕歎:“妹妹處理得如此乾脆利落,我怎好拖妹妹的後腿。”
一時溫情,一時嚴厲,一時寬和,不過三言兩語,諸事都清白了。
薑寧笑:“我是圖省事。”
秦嬤嬤全家老小(有一部分在原本跪著的人裡)很快齊了,對著這麼大的恩典,都不住磕頭謝恩。
有一個媳婦——秦嬤嬤的女兒——抱著她娘哭:“娘啊,怎麼忍心舍了我走啊!”
倒是求求老爺姨娘,把她也放出去啊!
秦嬤嬤的大兒媳婦假笑著狠狠掰小姑子的手:“姑奶奶說什麼玩話,老爺開恩放的是我們家,帶走了姑奶奶,還能把姑奶奶的兒女公婆都帶走?姑奶奶若真心孝順就快點鬆手!”
秦嬤嬤的女兒撲向自己兄弟:“大哥!三弟!”
兩個男人一臉為難,“三弟”還擦了擦眼角的貓尿,但兄弟倆誰也沒站出來求把妹妹一家也帶走。
薑寧看了一會秦嬤嬤自己的兒女搞分裂,命:“大管家帶八個人去清點秦家的東西,若是曆年自己積攢下來的,說得清來曆的,都可帶走。說不清來曆的點好歸庫。看在太太麵上就不報官了。”
這麼多年在林家,秦嬤嬤一定貪了不少東西吧?總價估計有五千?上萬?
她不克扣秦嬤嬤分內的財產,但多出來的就留下吧你!
也省得人人眼饞“放出去”這麼大恩典,先掂量掂量自己出去清白不清白。
但若他們不是賈家出身的,她也不會特地防備這一手。
原著裡賴家那個隻比大觀園小一半的花園,實在讓薑寧對賈家下人的貪汙能力抱有最高程度的警惕。
秦嬤嬤一家的臉色很快又變得十分難看。
但事已落定,也容不得他們再反悔。
賞的賞了,罰的罰了。
餘下所有賈敏的陪房,薑寧看還算比較老實的,留著繼續當差,搞過事的,通通送去姑蘇給賈敏守靈。
她早都算出來了,這麼一發落,林家一年能省二百兩銀子開銷。
全部處理完,時間正好九點。
薑寧:“一刻鐘後讓回事的人進來。”
救命啊,好歹讓她休息十五分鐘……
……
一個小時後,洛梅被雲墜拽來磕頭謝恩了。
洛梅還不敢信她能出去:“姨娘當真沒騙我們?”
正院裡人心惶惶,隻她們和秦嬤嬤一家有這麼大恩典?
姨娘不留著她們用,也不恨她們?她們都勾·引過老爺想爬·床,姨娘不吃醋嗎?
薑寧看著這兩個春花秋色各有風姿的小美人:“騙你們對我有什麼好處?”
她示意白棠把一個匣子給雲墜:“這是你的四十兩銀子,拿去罷。”
*
三天後,秦嬤嬤一家留下了近兩萬兩財產,隻帶著這些年月例的總數被放出去了。
薑寧:謔,林家三四年開銷都出來了。
據林平說,裡麵有好些東西還是賈敏的嫁妝,都是嫁妝單子上有,箱子裡卻沒了的東西,因是留給黛玉的,原本林如海都打算自己補上了,誰知竟是被秦嬤嬤偷走這麼多。
林如海放人之前,讓秦家所有人包括幼兒都在承認偷竊的證詞上按了手印,如果將來他們有不軌行為,直接拿去見官。
被秦嬤嬤刺激到了,林如海又讓林平清查了賈敏所有陪房的財產,又找出了很多“驚喜”。
另外兩家人偷得沒有秦嬤嬤那麼多,但動輒價值一二千,不是金寶釵就是玉項圈,也不是小數目。
林如海沒再留情,都叫打板子送官了,省了薑寧的事。
不到十天,賈敏二十年前帶來的近三十人陪房,隻剩下五人還在林第了。
這些陪房的惡行林如海沒打算隱瞞賈家。但不是現在就說。
他還在等李師兄的回信。
*
京城,李第。
大理寺卿李元成拿著信看了三遍,去母親房裡找到老妻,問:“林如海家的薑氏,你見過沒有?那……姑娘,”他斟酌了一下稱呼,“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