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便在想,“亂七八糟的”都包括誰?
是隻包括彆人送來買來給他睡的美女,還是包括所有自薦枕席的丫頭?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說他隻睡他想要的和她“給”的?彆人都是亂七八糟?
總不可能是在表明,明知她不想生子,他以後也會隻守著她一個,不找彆人吧?
果然,她對他所有的克製都不是無用功。
男人感情震蕩後說的話,怎麼能當真呢。
她終於能下定決心了。
……
林平親自守在書房牆根底下。
屋裡隻有老爺跟荷香了。
老爺竟然真把人帶回來了,還帶到屋裡了,不是想讓太太吃醋來攔?
不過,他雖然喜歡家裡現在這般平安無事,大家和樂,也能明白一二分老爺的心。
這一年老爺用的那個羊腸套子,每個都是他親自跑去看著人做好拿回來的。他不明白太太就真不想生了?可老爺都願意,輪不到他說話。
不過,老爺到底還沒兒子。
太太不生,老爺早晚會找彆人生。
可能太太早都想到了,所以總在家裡留幾個“姑娘”?
大姑娘在京城,二姑娘在金泉,家裡隻有凜二爺和妙玉師父兩位,都不是林家自家的孩子。
真有“姑娘”有福氣懷胎,給老爺多添幾個兒女,老爺有了子嗣,林家有了傳承,他們做奴才的也能更安心。
這是好事啊。
林平的位置不遠不近,恰好在一個能很快響應屋內傳喚,又不至於把房事動靜聽得太清楚的地方。
可屋裡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是老爺不讓荷香姑娘出聲兒?還是老爺不滿意?
總不會是,老爺還在等太太過來攔吧?
林平覺得不可能。
人已經到書房了,太太要來得驚動全府。
連他都知道太太絕對不會把事鬨得這麼不體麵,老爺能不知道?
屋內。
荷香用標準的上茶姿勢端著茶杯。
林如海看了她一會,接過茶,放在一邊。
荷香想趁勢倒在老爺懷裡,可老爺連她的手都沒碰到,更沒有摟她過去的意思,她隻好收回手。
這還隻是她第二次見到老爺呢。
老爺,生得可真是好……
被祖節度買回去的時候,她怕得要命,那些兵將看著可真是凶悍!祖家的嬤嬤們對她們極是不好。誰知她們竟這麼命好,被送來了林家,今日也隻有她得了老爺的眼,被帶過來了!
老爺如今隻有太太一個,想必是不喜歡女人過於獻媚的。
她沒服侍過男人,還是等老爺吩咐罷。
荷香又悄悄看一眼老爺。
她自認長得不差,雖比不上太太的仙資國色,卻比服侍太太的丫頭還好些。老爺親自挑了她來,怎麼一點也不笑?
“你的規矩是和誰學的?”林如海很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問這一句。
這丫頭上茶的規矩和正院丫頭一般無二。
是薑妹妹早就覺得他會要新人,所以提早都把人調·教好了?
她是不是從來沒信過他的話?
還是她故意裝作不懂他的意思?
他有再要一子的心思,隻在半個月前。
可看這丫頭的行事,當是從被送到林家起她就在學規矩了。
“是碧薇姐姐每日來教。”還沒成事,荷香不敢撒謊,“太太說,我們既來了,便是林家的人,不能一味傻吃傻睡。”
“你們還學什麼?”林如海維持著平靜無波的聲線。
“還學了紡績、織布、刺繡……”荷香隱隱覺得這是一個讓老爺憐惜的好機會。
她被叔叔賣了之前,在家哪裡做過這些活呢?
一日要做三個時辰活計,她的手都被磨出繭了。
但老爺沒像她以為的,接著問起她做活累不累,苦不苦。
林如海隻是靜靜坐了一會。
薑妹妹沒有特地將西院的這四個丫頭養給他做妾。
他不敢分清自己心裡是不是高興更多。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從此守著薑妹妹,一生一世,再無彆人。
他可以毫不含愧地說,他隻是想試著要個兒子,並非饞於美色。
不能讓薑妹妹生。
族中無近親,五服外的族人關係不近,怕難找到合適過繼的孩子。
即便有,過繼來的孩子有親生父母,難保能一心孝順他們,更難保他身死後不會聯合親生父母謀奪財產,棄薑妹妹於不顧,不如家裡人生一個庶子抱給薑妹妹養。
他不會讓家裡再出現第二個寵妾,不會再對彆的女子動心。薑妹妹與他十一年相伴,給他生了緋玉,養大了黛玉,還是晴煙姐姐的女兒,沒有人會是第二個薑妹妹。
他不會再同時傷害兩個女人。
薑妹妹能把孩子都養得很好。
生了孩子的女人若有了癡心妄想,便直接放出去或發賣了,不會讓她擾了家裡的安寧。
他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可若真的問心無愧,不覺得有分毫不妥,為什麼直到今日,他都沒能把打算說出口,和薑妹妹先商議一二?
為什麼他一直期盼薑妹妹會來攔住他?
為什麼他會惱羞成怒,不管不顧挑了人來書房?
薑妹妹,從來沒有全心全意信過他。從來沒有把真心全然給過他。
他就算今夜收用了荷香,明日她也隻會含笑問:“是先提個一等,還是直接封姨娘?”
他與薑妹妹,和從前不會有差彆。
林如海看了荷香一眼。
荷香臉上滾燙!
她碎步上前:“奴婢服侍老爺安歇。”
老爺端坐不動。
她把手伸到了老爺領口,覺得心越跳越快了。
“求老爺憐……”
荷香的話沒能說完。
林如海的手如鐵鉗一般捏住了她的手腕,讓她不能再動分毫。他甩開了她的手,站起來,困獸一般在屋內繞了幾圈。
荷香跌在地上,身上又痛,心裡又怕!
這是怎麼了?
老爺看她的眼神,不是讓她服侍的意思嗎?
她不明白!
荷香想問,卻發現自己怕得開不了口。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老爺一撩袍角,竟然走了!
那她怎麼辦?
……
四壺烈酒。
薑寧終於喝得大醉了。
重生後,她還沒這麼醉過。
她兩邊太陽穴發脹,眼前暈眩,總覺得天上有五六個月亮,身邊有數量差不多的終夏。
哈!四個終夏,五個終夏?六個終夏!
兩個每天輪流抱著她走,一個教她習武,一個給她做飯,一個教她醫術和毒術,一個保護她的安全!
這是什麼神仙日子哇!
從“月絕”此毒可知,她對有“神仙鬼怪”的世界的醫術水平估計還是太保守了。
真能得到終夏的親身傳授,她感覺要不了三五年,她自己就能研發出斷子絕孫藥!
那才是真的一勞永逸,再無後患呢。
直接和終夏要這樣的東西,總覺得會有泄密的風險。
終夏是儀鸞衛,是皇家密探儀鸞衛。
她的工作就是把林家的一切報告到皇帝麵前。
皇帝能容得下一個想讓自己丈夫斷子絕孫的重臣之妻嗎?
所以,薑寧才要喝醉。
要醉得不知人事。
要醉得不記得她說過什麼。
不管是什麼感情,她把握到了終夏對她的親近。她覺得有五成把握能成功!
感謝七年末世,她能在彆人看來她不可能精神還清明的時候保有幾分清醒。
薑寧抬起手,看她在月光下更顯保養得宜,似乎不沾纖塵的手。
她的手指也晃成了幾十個。
終於,做了十一年正常人,她這雙手又要沾染汙穢了。
當然,她早就做過了臟事,比如安排從柳和安珠的去向。
但她還可以說,那隻是她不得已遵從皇命。
她隻是在幫林如海。
這回不是她幫彆人了。
是她自己要害人。
這一步可真難踏出。
今日過後,便可以不用喝酒逃避現實了。
薑寧好開心。
她努力看向最清楚的那個“終夏”,伸手:“師父,師父?你來。”
終夏站到她麵前,看她往旁邊轉身,隻好把她掰正:“夫人?”
薑寧摸到了終夏的領口和手臂。
哦,她以為的真終夏是假的,這個才是真的。
薑寧摸到終夏的頸後,請她俯身,儘量小聲說:“師父,你有沒有……”
……
林如海衝入了正院!
他沒想到正院還沒關門。
守門的婆子已經打瞌睡了,被他吵醒,嚇得跌下了凳子,“哎呦”一聲,又慌忙喊:“老爺?”
林如海管不了暗中有多少個儀鸞衛看著,也管不了明日之後,家裡又會有什麼傳言了。
他死死盯著廊下兩個幾乎要疊在一起人影,隻覺得血全在往頭上湧。
他的妻子,薑寧,滿麵酡紅,神態嬌媚,柔弱無骨地環著另一個人的肩頭,一手掰著那人的臉,紅豔欲滴的嘴唇在那人臉前張合。
似在索吻。
而俯身抱著她的那個人,不過雙十年華,麵容清秀,身著男裝,身量比一般的男子還高上兩寸——
正用無比嗬護的姿態和耐心的神情,聽她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