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雪攔著她拿鬥篷:“姐姐歇著罷,我去看就是了。”好奇:“姐姐就直接叫平昌侯的名字嗎?”
就算關係親近,不必稱“侯爺”,連“姐姐”“妹妹”這樣的稱呼都沒有,直接叫名字?
薑寧站在原地,恍然。
她習慣了叫終夏的名字。
終夏封侯,她們的稱呼都沒改,終夏沒覺得有什麼,她竟然也沒覺得不對,還要歲雪提醒?
直呼一個人的姓名,往往是高位者向低位者,或仇家向仇家,或……
而且,都快兩個月了,為什麼彆人沒提醒她?
下人們就算了,連林如海、緋玉、穆姐姐、妙玉都沒有?
有歲雪主動替她乾活,薑寧就坐回了榻上,笑:“叫習慣了,一時難改。我以後注意著些。辛苦你跑一趟。”
歲雪一麵琢磨這“叫習慣了”是怎麼回事,難道平昌侯以前是姐姐的人?
一麵忙說:“姐姐真覺得我辛苦了,就在娘麵前替我說兩句好話罷。”
薑寧半躺,閉眼:“我睡著了。”
“哼!”歲雪跺腳出門。
薑寧悄悄睜開一邊眼睛。
看歲雪走了,她忙叫丫頭們再來給她擦頭發烘頭發。
就算不出門,頭發濕著也不舒服。
她的頭發都要長到膝蓋了,真想一剪子下去給剪短點,那能方便不少。
為什麼這時代不許留短發啊!
頭發乾了八成,歲雪還沒回來,緋玉先回來了。
緋玉進來就告狀:“那賈寶玉好生無禮又不曉事!”
薑寧拍拍身邊,讓她坐:“彆說他了,你今日就這麼跑過去,也夠任性的。”
不能隻說人家不好,看不到自己的呀。
“我和他家賠禮了!明日娘一定還會讓我再賠禮一次!我也覺得我是錯了,可我太想姐姐,去了他家,賠罪幾次都應該。”
緋玉“咕咚咕咚”喝茶:“可他呢,我說娘明兒去接姐姐,一屋子姊妹還沒說話,他先上來問了,意思不想讓姐姐回來。榮國公夫人也不說他失禮,也不讓他賠罪,隻說他一向和姊妹們好,是舍不得姐姐,句句都是替他開脫,生怕他受委屈。哼!”
她放下茶碗,順手就想摟薑寧的胳膊,看自己身上還是外頭的衣服,便又站了起來:“他家的姊妹倒都很好,薛家姑娘是最出挑的,我看隻論人物,是賈寶玉配不上她許多。可薛家想顯出她,偏要踩著姐姐,我不喜歡。讓她和賈寶玉配了一對也好。”
薑寧一想:
“金玉良緣”,“金”有個毆殺人命的哥哥,“玉”有一堆草菅人命魚肉百姓的叔伯兄弟,還真挺配。
“你的院子都收拾好了,快回去洗澡換衣裳罷。”薑寧領著她到門邊,“彆氣了,明日你姐姐就回來了。”
“娘放心,娘派了張嬸子去,姐姐沒事。”緋玉小聲說。
——林平媳婦姓張。從原身親娘論起,薑寧要叫她一聲“姨娘”,但現在薑寧不會再這麼稱呼,稱呼了她也不敢應。緋玉叫她和林安媳婦一聲“嬸子”,也是對他們兩家幾輩子服侍林家的看重。
“那就好。”得了緋玉這句話,薑寧確實放心不少。
她特地派林平媳婦過去,特地讓林平媳婦說“六年沒來請安了”,的確有提醒賈母的意思。
她猜賈母不會放過東平王府和西寧王府兩條線和林家再論親戚情分。賈家畢竟是黛玉的親外祖家,薑寧不想鬨得太難看,來京第一日就表明林家的態度,讓賈母明白最好。
賈母照顧黛玉五年,這份恩情,明天她會親自上門致謝,並再送厚禮。
至於彆的,賈家就不要想了。
這五年,光林家額外給賈母送的壽禮,加起來都價值破萬兩了。
派林平媳婦去,她唯一擔心的是黛玉的心情。可這也的確是對黛玉傷害最小的辦法。
幸好……
……
林如海、穆長音和終夏得上皇賜宴,至晚二更才回。
林如海喝得半醉,神思還算清明:“老聖人賜我等三日假,在家歇息。三日後早朝,再行護國公、平昌侯和西寧軍封賞大典。”
“穆姐姐和終……夏就罷了,”薑寧想了半天,覺得叫終夏彆的都怪怪的,索性還是先叫名字,“你提早這麼多回來,也隻有三日假?”
林如海喝醒酒湯:“原任戶部尚書病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上皇已加‘太保’之職。正是各地上交稅收的時間,還能得三日假,已經是隆恩浩蕩。”
薑寧:“我看你就是勞碌命。”
林如海擦嘴:“我去洗洗,你——”
薑寧:“我?”
“你去看看平昌侯……”林如海心中也覺得怪異,忙又補充,“她或許有話和你說。”
薑寧:“?”
林如海:“……”
似乎,更不對勁了。
京中的林府自然不比原來的景文侯府大,但比之開封、濟南兩處林第要大不少。
前後五進,兩邊三重跨院,花園在整座府邸的最北麵,麵積約有三分之一個林府大小。
林如海讓把東邊兩跨院最前麵共四所院子改了校場,穆長音和終夏的客院依次在校場後麵。
薑寧從正院出來,向東一拐就是終夏的院子。
終夏正在洗澡。
薑寧坐在臥房裡,隔著門問她:“我們大人說,你有話告訴我?”
“是有。”終夏的聲音伴著水聲,“你不急就等我一會,出來和你說。”
“那我先眯一會。”薑寧困了。
看終夏和林如海的樣子,應該也不是什麼急事大事。
薑寧小睡了一刻鐘,被終夏叫起來。
終夏發梢還在滴水。
她擦著頭發,水珠從她頸上滾下來:“今日領宴,席間上皇垂問林大人為何年過四十還無子,林大人說曾有一子夭折,先夫人還曾有過兩個男胎,都在五六個月上掉了,隻養活了兩個女兒,想來是今生沒有子嗣緣分,已經看淡了。上皇鼓勵林大人,說他年至五十還有了一子,林大人才四十有三,還遠不到灰心的時候。”
薑寧拿過一塊棉巾,攏過終夏的頭發:“上皇的意思,是說我不賢,還是另有彆意?”
終夏輕笑:“我猜,最多隻有三分是關心林大人的子嗣,其實更多是說給我和護國公聽的。這一下封了兩個女公侯,天下女子若都學了我們,豈不沒人能給男人生孩子了?”
薑寧換一塊棉巾:“這可是才回京第一日。”
她再次握住終夏的長發,笑:“說不定今年還沒過,這府裡就又要多幾個青春正好的美人了,又能讓我一飽眼福。”
上皇都關心起了林如海的子嗣問題,不賜幾個美女像話嗎?
終夏回身,握住薑寧的手腕,看著她:“是我和護國公連累了你。——這話也是護國公讓我說的。”
薑寧把終夏的身子掰回去:“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不許說。”
“……我不怕這些。”她靠近終夏耳邊,“你知道。”
湊近了才聞到,終夏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
“嗯。”終夏答應著。
“還有兩件事,雖不是林大人不好說出口的,也一並告訴你?”她問。
“看來是好事?”薑寧想聽。
“可能算好事?”終夏笑,“我的平昌侯府便是原來景文侯府重修的。你前年不是說,可惜沒能看到景文侯府秋日的景嗎?工部應該沒大改,等修好了,你隨便去看。”
薑寧搭著終夏的肩膀笑了一會:“對我是好事,對我們大人就不一定了。”
林如海是文臣,不大可能再有軍功封侯。景文侯府本便是朝廷的財產,重新修了給新侯住很正常。
但空著的王公侯府那麼多,偏偏要修林家的給終夏——
沒有實證,薑寧控製住自己暫時不往陰謀論上猜測,問:“還有一件呢?”
“我可能要做禁軍統領了。”
終夏回頭,眼中是無限璀璨。
*
十月初一。
起床後,薑寧思考了一分鐘,決定今日去賈家還是按正常“夫人”裝扮,不穿騎裝了。
她讓緋玉也穿普通閨秀出門的衣服。
今天唯一的任務,就是平安把黛玉接回家。
——希望一切她按慣例多心多疑猜測的事都不會發生^^
早飯後,她和緋玉上車去榮國府。家裡的兩位貴客不用人招待,一大早就去新修的校場上真刀真槍比起來了。
薑寧不知道該不該希望她們拉著林如海也比一比^^
車停。
榮國府正門大開,一個打扮得“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一雙丹鳳眼,兩彎吊梢眉的年輕明豔女子領著許多媳婦丫鬟上前來接。
薑寧猜,這便是王熙鳳了。
她又多了一點點小激動。
畢竟今天不但能接到黛玉回家,還能看到很多原著裡的人。
她以前不對原著人物好奇,也不關心她們的命運,——她自己的事還忙不完呢!可來都來了,總要不虛此行吧!
“久聞夫人美名,今日終於得見……”溢美之辭不斷從王熙鳳口中飄出來。
……
榮國府東院。
賈赦密囑小廝:“……事成,我保你們全家三世富貴!”
……
不到一刻鐘後。
早就得了薑夫人叮囑,一直注意著林家車馬,假扮成林家下人的護國公多年親衛,看見兩個小子拿著板子錘子鬼鬼祟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