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沒油也沒湯啊?
緋玉難道是還在介意宮裡給她爹美女嗎?
“你也不用動了。”穆長音止住要起來的終夏,被三個孩子簇擁著出去了。
薑寧咽下一口消食茶,過了好一會,才又喝一口。
終夏把碗拿走,嘗了一口還給她:“不燙,也不涼,是你喜歡的味道。怎麼了?”
薑寧重新捧好碗,和終夏走到臥房裡,還想著寶貝女兒:“緋玉……”
“她一直在看我。”終夏在她耳邊笑。
薑寧手一歪,差點把碗摔了。幸好碗裡就剩一半消食茶,沒灑。
終夏從她手裡撈過碗,含笑看她:“怎麼?”
薑寧有一點點慌,坐下:“緋玉不會誤會了吧?”
她是問心無愧,關鍵孩子那兩個眼神確實意思很複雜啊!
“誤會了會怎麼樣?”終夏把碗給她,“快喝,一會涼了。”
“……好像,也不會怎麼樣。”薑寧喃喃。
緋玉問她,她可以解釋。
而且緋玉就算問,也不會像林如海一樣,直接大怒質問:“你同她怎麼好,我能不管!”
她的女兒,也不會去和她爹告狀:“爹,娘和平昌侯關係不對勁!”
緋玉不問,也沒受什麼影響的話,那更沒事了。
薑寧兩口把消食茶喝光。
終夏讓人進來服侍梳洗,親手向爐中投了一把香:“明早起來,發間的氣味也可除儘了。”
薑寧:“那快給咱們三個玉兒拿去些。”
終夏便拿出三個新香盒,分彆裝了半盒,寫上用法,令人送去。
和終夏一起睡,臥房內便不用人守夜了。
才回京第五天就發生了這麼多事,薑寧忙著挨揍和揍人(……),一應的家事都沒怎麼管,全是妙玉撐著。今日她又受封“靖安夫人”,許多人家遣人送禮來相賀,又是宮中賞下四個美人,孩子們怕她傷心,纏著她說笑許久,林如海回家又和她鬨了一個小時彆扭,也就睡覺前這段時間,她能和終夏說一說不便被彆人聽見的悄悄話。
比如——
“那四個美人,有儀鸞衛嗎?”雖然臥房內再無第三個人,薑寧也低聲再低聲。
普通美人彆說來四個,來四十個都無所謂,就是養著費錢。
但若有儀鸞衛,那便是一言一行皆在監視下,宮裡想讓林家亂起來,她說不定還要重拾宅鬥技能。
宅鬥,累啊!
她有那時間多看一頁書,多畫一幅畫,多挨一頓揍(……)不好嗎?
玩心眼子多沒意思!
“放心,沒有。”終夏攏著她的耳朵。
隻是四個普通美人。
那就好。
薑寧放鬆了。
“但我已不是儀鸞衛中人,今日還能辨明,若今後儀鸞衛換了選人方法,我或許也會分不清楚。”終夏說。
“那就再想彆的辦法。”薑寧笑,“總不能一輩子事事都賴著你?”
終夏垂下眼簾笑笑:“還沒和你說,今日兵部校場,上皇麵前,我說,你與我是‘半師之分,自然有些情分’,自稱是你師父了。還說,兩年前邊關,你曾救我一次,有救命之恩。”
“呀!”薑寧先高興,後吃驚,“怎麼成我救你一次了?”
是終夏救了她呀?
終夏摸到她的右臂。
這裡曾有一道長長的,深可見骨的傷口,雖然淡了很多,但痕跡仍在:“這不是為我擋了一刀嗎?”
雖然這處傷是給終夏擋刀留下的,但——
“那若照這麼算,我至少欠你五六七八條命——”薑寧撐起身子。
終夏把她按回去:“我說有就有。”
“哦……”薑寧擋住臉。
可這算什麼救命之恩……
她好心虛!
“上一句呢?”終夏問。
“?”薑寧探頭。
“我說,我自稱是你師父了。”終夏重複。
這句呀。
薑寧掀開被窩,又被終夏按了回去。
“彆著涼。”終夏拿被子把她裹成粽子。
“可我要拜師呀。”薑寧躍躍欲試。
終夏沉默了一瞬:“你拜我為師,緋玉怎麼叫我?護國公又怎麼叫我?林少師又怎麼叫我?”
薑寧:……
是哦。
難道叫緋玉管終夏叫“師祖”……?
算了。
薑寧躺好。
終夏鬆了口氣。
“還有——”
“還有什麼?”薑寧打了個哈欠。
終夏猶豫,摸了摸她的肚子:“先彆睡,積食。”
“哦。”薑寧裹著被子坐起來。
躺著真的很容易就睡著了。
終夏也坐了起來,被子隻蓋著腿。
薑寧看終夏不想和她一樣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就伸手摸到披風給她:“彆著涼。”
自己都不自覺,怎麼就知道管她呢。
終夏圍上披風:“上皇叫我到紫宸殿,還問我:若給林少師賜人,你會不會拈酸吃醋。”
今天給薑寧回事的人太多,她隻來得及說了賈赦的情況和上皇叫她去了。
“我拈酸吃醋,他就不給了嗎?”
薑寧對抗著困意。
她覺得上皇挺沒勁的。
終夏狠下心,重重彈了一下薑寧額頭。
“嘶!”薑寧疼精神了,“怎麼了?”
“……要稱‘上皇’或‘陛下’或‘老聖人’!”終夏無奈。
她看著薑寧的眼睛越瞪越大。
薑寧正拚命叫自己冷靜:
一個她也確實冷靜地說著:
她完全可以說,她是困得沒聽清終夏的話,並非存心對上皇不敬。
一個她在瘋狂尖叫:
完蛋,在終夏麵前太放鬆了,怎麼連對“天子”的尊稱都給忘了!
啊啊啊啊!
終夏會不會覺得她對皇權不敬,她會失去——
“在我麵前就算了。”終夏伸手,抱住她。
“……真的嗎?”薑寧囁嚅。
“真的。”終夏歎。
“那……為什麼?”薑寧抬頭。
終夏乃天子暗衛,應該是受“忠君”思想影響最深的一批人,為什麼心底也對天子並不敬重?
“當你見過天子瀕死時,其瘋狂、驚懼,和常人瀕死並無不同,你見到他的私心,他的醜陋算計,自然會懷疑……”
終夏沒把話說完。
她知道薑寧會懂。
“那你呢?”她問。
“我啊……”薑寧想,她怎麼說呢?
“或許,我生來如此。”她隻能這樣說。
她的上一世絕不能對人提起。
她終究還是對終夏有所保留。
……
“我說,我與你相好投契,若林少師能少纏著你,我還更樂見。”
“上皇什麼反應?”
“他說,我若是男子,便是覬覦同僚之妻的無恥之人。”
薑寧悶在被子裡笑,怕笑聲太大,把外間的丫頭婆子們吵醒。
“你讓緋玉去和護國公住,又說讓黛玉、妙玉也去住,怕她寂寞,我呢?”
“等侯府建成,你就要上任禁軍統領了,忙還忙不過來——”
薑寧忙改口:“我去,我常去,我有空就帶孩子們去,好不好?”
“睡罷。”終夏摸到薑寧消化了些,給她掖好被子,“明天還要去李家。”
“你真不去……”薑寧立刻睡著了一半。
“不去了。”終夏把她的頭發也攏整齊,“總不能真留護國公一個人。”
……
“睡罷姐姐,明天還要去李家呢。”緋玉把書從黛玉麵前拿走。
“哎,讓我看完這一段!”黛玉忙起來搶。
“不給!”緋玉踮腳把書舉高,另一手拿出懷表在她麵前晃,“你看這都幾點了!”
黛玉跺腳,接了懷表看。
……怎麼就十點四十了!
是該睡了。
緋玉把書放下,夾上書簽,讓她看炕上晴雯和冬霜:“咱們再不睡,她們都要困死了。”
黛玉摸著書封:“睡罷。”
“姐姐現在喜歡燈下看書了?”緋玉讓黛玉睡裡麵。
姐姐回家四天,前三天都在收拾行李,沒看書。今天回房都快九點了,卻一氣看到這時候。
“總覺得時間不夠用。”黛玉也覺得這個習慣不好,可總是改不掉。
“晴雯,你常服侍姐姐安歇,怎麼不多勸勸?”緋玉問。
“回二姑娘,我和嬤嬤、姐姐們是常勸,可大姑娘聽了一日,最多兩日,第三日又開始了。”晴雯可算找到機會了,連忙說,“如今可算回家了,二姑娘和太太勸的一定管用。”
“倒彆冤枉了她。”黛玉笑道,“她常勸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緋玉讓晴雯拉上床帳,回頭說她:“人家費了那些口舌,姐姐怎麼不聽?”決定:“從今日起,隻要咱們在一處,我夜夜和姐姐睡,我親自看著姐姐。”
“就依你——”黛玉拖長聲音。
她心裡稍微有些遺憾——隻怕以後再也不能夜裡多看書了,卻也似蜜糖甜。
姐妹倆頭挨著頭,好像還和五六歲時一樣。
“姐姐怎麼不睡?”緋玉問。
“過了困勁了……”黛玉真的後悔看到這麼晚了。
明天要去李外祖家,若沒精神,叫李家以為她病了多不好?
“你怎麼也不睡?”黛玉問。
緋玉可一向睡得很快。
“我——”緋玉一頓,“我等著姐姐睡呢。”
對姐姐說謊讓她有些心虛。
可她睡不著的原因,真的不能對姐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