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隻命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共議此事。
他雖未明確表態,但令三法司商議,已經是一個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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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結束後,大齊律,“妻告夫,杖五十,徒二年”一項,改為“妻告夫,杖五十,若為誣告,加徒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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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當權,果為奸佞’……”薑寧品一口新釀的桂花酒,“功勳滿身,歸來仍是奸佞?”
這是京中新出現的言論。
終夏不在乎:“他們急了。”
恨她的人越多,皇帝才會越放心用她。
薑寧勸她:“彆總走得這麼險。”
終夏笑:“這才有趣。”
薑寧歎氣:“……隻要彆死,怎麼都好。”
終夏總說勸不住她,她好像也勸不住終夏。
終夏笑問:“你比我大六歲,怎麼看……都更可能是你先死,那我能要求,讓你必要比我活得久嗎?”
薑寧一噎:“你這就是耍賴了!”
自然壽命和出意外能是一回事嗎?
這叫什麼?這叫強詞奪理!
終夏隻含笑看她,仿佛在說:你能拿我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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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深了,九月才選秀入宮的陸昭儀有孕,晉位陸貴嬪。
陸薇初入宮得封正五品嬪,一個月後,因得寵而晉昭儀,如今又得封貴嬪,短短三個月就成了一宮主位,一時風頭無兩。
黛玉打點送去陸家的賀禮,至今不解:“薇……娘娘,為什麼要入宮呢。”
薑寧:“你沒想過入宮嗎?”
黛玉一驚:“……娘怎麼知道!”
薑寧調著想要的顏色:“七月初二,你爹說給你和緋玉求了免選,你怎麼不高興?”
黛玉肯定不會是想讓緋玉入宮啊!
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再不知道她想的什麼那可完了!
黛玉低頭:“娘……”
薑寧用沒沾墨汁和顏料的手捏她的臉:“讓你瞎想!”
“哎呦!”黛玉捂臉。
薑寧:“事都辦完了?”
黛玉:“辦完了!”
薑寧:“想去莊子上?”
黛玉:“想去!妙玉姐姐也想去!”
薑寧笑:“那就去,但不許私拿火器玩!”
黛玉:“娘不去?”
薑寧:“你們先去罷。過兩日說不準宮中要駕幸行宮,你爹要隨駕呢。”
宮中今年出孝,這一年大事不多,小事不少,皇帝應該會想去行宮鬆快鬆快吧。
皇帝的確想。
十二月初五,禦駕起幸京郊行宮,林如海、終夏仍如三年前隨駕太宗一樣,在隨駕之列。
薑寧跟去了溫泉莊子。
行宮的主人從太宗皇帝成了今上,她的莊子也和三年前不同——今年沒有緋玉和穆姐姐一起來。
但其實她每年都會來泡溫泉啦,緋玉不在家才是常態。
這孩子從小在家的時間門就不多。
泡在溫泉裡,薑寧想起了她懷緋玉的時候。
那時她怕她懷的是原著裡三歲夭折的男孩或死胎。在她肚子裡,緋玉彆的時候都很安靜,唯有在她這麼擔心的時候會生氣,會憤怒(?)激動(?)地翻滾並踹她……
她覺得她會生出來一個皮猴兒倔驢。
由事實可證,她的預想沒!有!錯!
黛玉和妙玉被陸貴嬪請到行宮玩了,薑寧和歲雪兩個泡一大池溫泉,自斟自飲,也自在得很。
今日還是林如海的四十八歲生辰……
時間門可真快。再過兩年,竟要給他辦五十大壽了?
她也早晚會到這個年紀的。
歲雪一年裡難得放鬆,問:“姐夫還沒挑出好人選?”
黛玉將要十七了。
薑寧:“上月他同我說了三個,一個是山東山陽人,今秋的舉子,十八歲,兩個是國子監的學生,一個十六,一個十七,他說人品才貌都好。”
歲雪:“然後呢?”
薑寧:“然後隻過了三四日,他便又說三個都不好。”
歲雪可太好奇了:“怎麼不好?”
怎麼會三個都不好?
按理說,能讓姐夫和姐姐提的人,人品、才學、樣貌,都該是頂尖的。
薑寧很平靜地說:“今秋的十八歲舉子想讓黛玉至少生兩個兒子,一個算他家的,要隨他姓。國子監十七的學生有個青梅竹馬家道中落的表妹,他想納為良妾。十六的學生好男風——彆人好他,他也好彆人,有許多‘好朋友’,且不愛女色。”
歲雪轉為生氣:“這都什麼人啊!”
又說:“……姐夫的眼光也忒差!”
薑寧稍微替林如海分辯了兩句:“他挑了三四年才選中這三個,可見真是沒有好的。這三個都是官宦書香人家的孩子,隻兩個是大族旁支,一個是庶出。再往下平民百姓裡選也容易,可土窩裡出的鳳凰,一朝飛在天,難保不以還做林家女婿為辱。”
最好是高門大族的好孩子……
可人家為什麼不去做駙馬呢?
歲雪倒認同這話:“京裡是和以前不同了,但也有限。”
薑寧:“男人嘛,都差不多。”
歲雪靠過去,笑說:“大哥定不介意做人贅婿。”
薑寧:“……他都三十七了!緋玉和黛玉叫了他十來年舅舅!”
她伸手擰歲雪腰上的肉。
歲雪忙著躲,一麵還笑:“姐姐就知道我是給孩子們說媒?”
薑寧笑追她:“好啊,還一口一個‘姐夫’叫得親熱,其實是想給你姐姐找野男人?”
歲雪:“姐姐這話難聽,大哥怎麼能是野男人呢?”
兩人鬨成一團。
鬨夠了,歲雪靠在岸邊喘氣,看薑寧肌膚紅潤,烏發生光,又慢慢遊過去:“姐姐?”
薑寧沒怎麼累,隻是泡得有些困:“還想說什麼?”
歲雪把臉放在她肩頭,湊得近近的:“姐夫這個歲數了……還行嗎?”
薑寧睇她一眼:“你知道男人行不行做什麼?”
她反問回去:“你有男人了?”
歲雪歎氣:“我怕懷孕……”
所以還沒有。
她又笑嘻嘻地問:“姐姐和平昌侯可不會懷孕,姐夫不行也無妨了。”
薑寧:“……”
她掰住歲雪的臉解釋:“……我和終夏,沒有!”
真的沒有!
歲雪的臉都被捏變形了,聲音也含糊不清:“哎呀……我知道……我就是隨口胡說,姐姐急什麼嘛……”
*
京郊行宮名為興慶宮,是太·祖皇帝所建,內有七十餘景。
皇帝新寵陸貴嬪便住在冬景最好的澄玉飛雪堂中,此處雖離皇帝正殿稍遠,但景致的確為冬日行宮最佳。
正堂內隻有陸薇的親信女官服侍。陸薇和黛玉、妙玉三人圍爐而坐,爐上正溫著兩壺茶,一壺牛乳茶,一壺普洱。
“可真冷啊……”陸薇抱著手爐感歎,“你們快多喝些熱的,彆進來一趟再病了回去。”
黛玉笑道:“雖然冷,倒真是琉璃世界,美不勝收。”
陸薇笑道:“這是皇後娘娘分的地方,都是娘娘的恩典。”
想到一路從行宮西偏門走過來還用了那許久,黛玉妙玉對視一眼。
陸薇笑道:“這裡給妃位、貴妃都住得了。”
就是遠。
妙玉仍是出家之人,不好多說,黛玉卻附耳對陸薇道:“娘娘真是……賢惠大度?”
薇薇入宮三個月,受了多少委屈?
看出她眼中的擔憂,陸薇笑道:“這已是娘娘最賢惠之處了。”
雖有些許為難,但也僅限於此。皇後從不對後宮妃嬪用對靖安夫人的手段。
作為正妻,如此大度,的確“賢惠”。
可“賢”之一字,隻有“身為正妻,大度容人”嗎?
陸薇並不如此以為。
三人靜靜喝了一會茶。
陸薇:“你們暖和了沒有?暖和了跟我來,我還有好東西給你們看。”
黛玉忙說:“娘娘胎氣不滿三個月……”
陸薇笑道:“我也是上得馬拉得弓的人,哪就那麼嬌弱了,快——”
她猛然止住話音。
怎麼……遠遠有喊殺之聲?
黛玉和妙玉也聽見了動靜,忙擋在陸薇身前。
陸薇卻站起身,從內殿壁上拿下刀弓,分與她們:“幸好陛下準我在宮裡用刀劍……”
女官飛進來報外麵已被禁軍戒嚴。
陸薇三人卻沒放鬆警惕,而是找遍屋中,令女官、太監、宮女、內侍都嚴陣以待。
黛玉從穆長音和緋玉處略學了些兵法,將眾人排成陣勢。
三人直從太陽在東等到日頭偏西。
喊殺聲早已停了。
環繞在偏僻澄玉飛雪堂的,是沉重的寂靜。
直到黃昏將至,才終於有太監匆匆跑來,拿出皇帝親筆手書:“忠勤郡王謀反……已被平昌侯殲滅。”
陸薇忙問:“陛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