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遠山忍不住催促:“怎麼樣?”
“他不是刑克六親,他隻是天煞孤星。”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刑克六親和天煞孤星沒什麼本質的不同,反正最後的結局都一樣,這世上沒有親人,隻有自己一個人。
但是在葉南音看來,非常不一樣。
一個是親人因為你而死。
一個是他生來就是如此,他的親人也是生來如此,上天就是這麼安排的。
不隻是譚文森,葉南音希望這世上所有又此命格的人,都能碰到一個靠譜的人告訴他們其中的差彆。
明白了其中的差彆,活著的那個人,再不用背著沉重的心理枷鎖過完這一生。
葉南音話一出口,粱遠山就明白了。
“文森。”
譚文森扭頭看他姥爺。
“你媽媽去世和你沒關係,我和你姥姥從未怪過你。”
譚文森眼睛微微睜大,他內心似乎經曆著一場曠日持久的煎熬,直到剛才那一刻,突然宣布,他被赦免。
不用假裝自己不在乎,原本,他就不用在乎。
有人告訴他,本來就和他無關。
他的手掌微微攥緊,想說什麼,喉頭有些難受,說不出來,隻輕輕點了一下頭。
孩子太小,太要強,太倔強,有什麼話都藏在心裡,倒是苦了他了。
粱遠山露出個放鬆地笑:“好孩子。”
葉南音盤算著譚文森的八字,結合他麵相,多說了一句:“天煞孤星多為五行不全之人,比一般人更容易遭遇坎坷挫折。不過有缺失也有補餘,正反對比來看,不一定全是壞事。”
“葉大師,您看我外孫在哪方麵有坎坷?”
葉南音默默說,他的坎坷有點多,她不能完全看清,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譚文森徹底把這個三歲小丫頭看在眼裡,他默默關注著她。
她剛才看他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同情他嗎?
葉南音被這祖孫倆盯著,她挑了一件最重要的說:“他成年前有一坎兒。”
譚文森才七歲,以她目前的本事,看不到那麼遠,隻能看一個大概。
“我想給文森求一個護身符。”粱遠山直截了當地說出他的請求。
護身符?葉南音看向粱遠山。
粱遠山明確告訴她,你沒猜錯,就是獨具葉家特色的桃核。
衝粱遠山的身份聯想,葉南音很容易就猜到他是從哪裡知道護身符。
見葉南音沒說話,粱遠山直言:“楊文科的事情,我會替你們處理好。”
算作交換吧,葉南音最終點頭答應,給譚文森一個護身符。
兩家算是各嘗所願了。
促成這事兒後,歐成海和李康隔日就走了。
譚文森的事情解決後,葉南音以為他們祖孫也很快就會走,沒想到他們倆居然沒走。
粱遠山不知道跟她爺爺說了什麼,讓爺爺答應他們住在葉家村。
葉南音好奇,又不想開口,於是她旁側敲擊地跟爸爸表示自己的好奇,她爸就替她開口了。
秋收過來,沒那麼忙了,葉平川難得坐下喝茶閒坐,他慢悠悠地說:“著急做什麼,家裡這麼多房子又不是住不過來。”
葉平川心裡麵最真實的想法,粱遠山從乖寶那兒得了好處,楊文科的事情還沒辦完,他們萬一要走了,他找誰說理去?
於是,粱遠山祖孫倆就在葉家村住下來。
秋收忙完,葉家村族學孩子們都回山上讀書去了,村裡的孩子幾乎都是四五六歲的小孩兒。
譚文森今年七歲,他自覺自己和葉家蒙學裡的孩子不是一塊兒的,也不愛和他們一起,他隻喜歡跟著葉南音。
他和葉南音都是喜歡自己待著的小孩兒,譚文森說是跟著葉南音,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實際上有些時候兩人一天都說不了兩句話。
譚文森偶爾發現,葉南音會盯著他出神,再仔細分辨,好像不是看他,而是單純的放空、發呆。
許靜私下跟丈夫說:“簡直怪事,人家都說一鬨一靜才搭配,沒想到兩個都愛說話的小孩兒居然能玩到一塊兒。”
葉定國向來不喜歡彆人家的男娃靠近女兒,譚文森除外:“他們那叫什麼一起玩兒,那就是一人待一個地方,各玩各的。”
譚文森向來獨立,粱遠山有時候出門,交代一聲就走,譚文森留在村裡,人生地不熟,一點不覺得害怕。
開始美人還想欺負他,後來不知為什麼,美人看到他就繞道走,還兩次扒拉葉南音,想回山上了。
葉南音不急,再等三天就回山上。
清明節的時候,她送過一張紅符給一位葉家的老人。
三天後,那位老人的女兒親自過來報喪,她含著淚笑:“今天早上我爸走的時候說,病歪歪這麼幾年,今年這大半年過的最快活,想出去走走抬腳就走,想吃什麼好吃的都能吃。”
“我爸,他是笑著走的,他說叫我替他謝謝您。”女人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才走。
許靜抹淚,起身送人出門。
屋裡隻剩下兩個小孩兒,譚文森問她紅符是什麼。
“紅符啊,就是紅符,沒什麼特彆。”
“你騙人!”
七歲的譚文森,某些時候經常露出小大人的表情,更多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兒。
比如,他生氣時,肉嘟嘟的臉頰鼓起來,無聲地表達他的態度。
經過這幾天相處,譚文森已經徹底相信葉南音的本事,他想為姥姥求一張紅符。
自從媽媽去世後,姥姥經常生病,臥床不起,今年醫生兩次暗示他們,姥姥可能活不了多久。
如果有紅符,能讓姥姥剩下的日子裡過的舒心些,姥姥和姥爺肯定很願意。
“紅符是給將死之人用的。”
沉默了半晌,譚文森才說,他知道。
葉南音不是什麼有求必應的菩薩,她沒說不給,也沒說要給。
她去找媽媽,她要回山上。
“去吧,四方園裡的晚桃子應該都熟了。”
第二天,許靜帶著女兒去山上,把還留在山下的美人也帶回去。
譚文森沒有跟,他等姥爺回來。
粱遠山當天下午回來,給葉家人帶回來一個消息,楊文科調職到林業局,昨天到任就被派出去公乾。
“現在糧站的負責人是誰?”
“還要求我們捐糧食不?”
“新上任的領導人怎麼樣?”
……
葉家人一堆問題想問,粱遠山挑著能答的都答了。
糧站現在的負責人是原來的副站長,人還不錯。捐糧食的政策還有,不過不強製,主要看自願。
聽到這裡,葉家人鬆了口氣。
葉偉說:“我們公社的糧食都分到社員手裡了,既然說捐糧食全看自願,大家回去自己想一想,要捐的話,回頭把糧食送到公社做個登記。”
圍在八卦樓前的葉家人散了,譚文森上前跟姥爺說紅符的事。
將死之人嗎?想到老妻,粱遠山紅了眼眶。
“好孩子,你想的對,你姥姥……”粱遠山歎息道:“如果真的時日無多,我想她肯定願意健健康康地活著。”
“葉南音不給我。”譚文森有些鬱悶。
“你彆操心,我去跟他們談。”
聽說他們想要紅符,葉平川說:“紅符是南音自己的事,你們想要,找她說去吧。”
“我們能去葉家祠堂?”
“當然不能,不過你們能去四方園。”
除了祠堂之外,四方園不阻止外人進去。
粱遠山帶著外孫上山,趕在傍晚前到山上。
葉家族學剛下課,族學的孩子個個一頭大汗,好像是做了什麼重體力活。
今天的老師是個石匠,抬石頭,打石頭,當然累了。
上山的山道,就是一代代葉家族學的孩子們慢慢鋪就的。
葉北興奮地跟哥哥說:“我在我的那塊石頭上刻了我的名字。”
葉東輕哼一聲:“我刻了我們全家的名字。”
葉北驚訝了一聲,嘿嘿地笑:“那我明天也把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奶的名字全部加上。”
葉小美嫌他們俗氣,她就不一樣了,她在她的那塊石頭上刻了一個練武的小人兒。
在石頭上刻元寶的葉秋:……算了,她就是一個愛錢的俗氣人兒。
聽到葉家的孩子嘰嘰喳喳地討論石頭,粱遠山專門去山道上走了走,仔細觀看,才看到山道上鋪的每塊石頭,都是那麼獨特。
葉家,又一次讓他大開眼界。
粱遠山想見葉南音,他沒法上坡,隻有等送飯上去的葉家人幫忙帶話。
葉南音這時候不想見他們,明天吧。
聽到葉南音明天才肯見他們,譚文森長在葉家族學旁,望著通往坡上的台階。
“你想找我妹妹?你可以自己上去哦。”
譚文森扭頭看她,葉霜眨眨眼:“真可以自己上去。”
譚文森伸出腳,登山一階台階,隻覺得腳步突然變沉了。
等他邁步,登山第二階台階,站不穩,雙手撐著地。
聽說有人挑戰爬台階,葉家族學的一群孩子過來看熱鬨,討論他能爬幾階台階。
葉北跟人打賭,說絕對不超過五階。
葉北的最高紀錄就是五階。
葉小美不這麼看,她覺得至少能爬六階。這個小子年紀小,胳膊上有肌肉,一看就是練過的。
粱遠山在一旁觀察,他走過去試探地走了一步,站在台階上,往上邁第二步,腳重的抬不起來。
原來如此。
通往坡上的台階,就是葉家的通天梯!
葉家的孩子們天長日久地鍛煉著,身體素質肯定比一般孩子要好。
這時候,譚文森已經爬到第四階了,幾個和譚文森年紀相當的小孩兒大聲給他加油。
粱遠山笑了一下,葉家的孩子,真是可愛。
滿頭大汗累紅了臉的譚文森目光堅定地望著上麵的台階,顫抖著雙手雙腳,緩慢卻堅定地爬上第五階台階。
第一階他還能站著走上去,第二階也能勉強站著,第三第四階,隻能手腳並用往上爬。
“他上不去了吧。”
“上不去也不差好吧,這都第五階了。”
“嘿,這個小孩兒真厲害,我都隻能到第四階呢。”
葉霜得意地說:“我能跑到坡上去。”
葉北白了她一眼,那是陣法沒有針對她,換成他,他也能一口氣跑上去。
譚文森坐在台階上休息了很久,下麵圍觀的人都散了。
他歇息夠,花了好久,爬山了第六階。
“文森,夠了,下來休息吧。”
“嗯。”
譚文森臉上的汗水順著下巴流下來,連頭發根都在冒熱氣,可以想像往上爬一階有多難,多累人。
上去很難,下去的時候卸下了重擔,輕鬆愜意的讓人沉迷。
粱遠山拍拍他肩膀:“葉家的祖宗,真是有智慧的人。”
譚文森沉默著點點頭。
認識葉南音後,他的想法有點改變了。
一個麵臨困境的普通人,碰上葉南音這樣有著神秘莫測手段的人,寄希望於她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是人之常情。
不過,譚文森始終相信,命運,最好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
晚上粱遠山祖孫倆留宿四方園,早上天剛亮,他們就被呼呼嘿嘿的聲音吵醒。
葉家族學裡的孩子,已經早起鍛煉了。
有人跑步、有人打拳、有人蹲那兒無心鍛煉打哈欠,還有人在爬台階。
人都堆在下麵,六階以上的台階上,空蕩蕩沒有人。
天亮了,做好早飯,江英提著食盒過來:“彆在這兒耗著,趕緊去吃飯,上午還要上課。”
聽到吃飯,艱難地在台階上蠕動攀爬的孩子扭頭跑了。
江英腳步輕快上坡,一點都沒有受影響。
真神奇!
如若不是來這裡一趟,譚文森永遠不會相信,這個世上居然有這樣神奇的事情。
吃了早飯,葉南音下來見粱遠山和譚文森,她把雕刻好的桃核交給譚文森。
“謝謝。”
“不客氣。”
粱遠山說起紅符:“我知道這個東西不尋常,我還是想求一張,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葉南音看他一眼:“不是誰都能欠我的人情。”
這從何說起?
葉南音上輩子的經驗,那些欠她人情的人,絕大多數都還不起她的人情。
有欠有還才能說欠,隻有欠沒有還,那叫什麼?
粱遠山笑了起來,這話說的在理。
粱遠山把楊文科的事情處理的很妥當,衝他身上的功德,葉南音給了他一張紅符,粱遠山小心把紅符藏在身上。
事情辦完,他們要回去了。
譚文森下山的時候,回頭看了葉南音一眼,葉南音剛好也在看他。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升起來,葉南音究竟是在看他,還是隻是單純看著他發呆?
譚文森不明白。
下山後,譚文森去跟葉平川告辭,帶著外孫離開。
葉家徹底解決了楊文科這個煩心事,葉平川心情不錯,親自送他們去公社坐車。
上車前,譚文森告訴葉平川,他欠葉南音一個人情,他會儘快還。
葉平川笑著點點頭,雖然不知道粱遠山準備怎麼還,他相信粱遠山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西南邊境,葉俊傑剛執行完任務從林子裡鑽出來,渾身臟兮兮地看不出人樣兒了,他都來不及回去洗漱換身衣服,領導就把他叫到辦公室。
“領導,啥事兒這麼急?”
“好事。”
有個年底到年紀退休的副團長,前兩天提前辦了手續退休了,這個位置落到葉俊傑腦袋上。
“領導,我過來這邊還沒一年,給我升職,這……”
“你功勞不夠?”
葉俊傑的軍功肯定夠,但是軍功夠的營長多的很,等著位置的人也不少。
“你覺得自己不行?”
那他肯定覺得自己行。
“你什麼條件都滿足,提你上去有什麼不對?”
葉俊傑傻笑著撓頭,這不是沒有準備嘛。
“行了,彆站在這兒礙眼,該乾嘛乾嘛去。”
“是。”葉俊傑敬禮,轉身離開。
嘿,他說早上從山洞裡出來的時候好像聽到喜鵲叫了嘛,那群小子愣是說我聽錯了。
很快就是重陽節了,最近工作不太忙,葉俊傑好久沒見到兩個兒子,又惦記回去給小姑奶奶磕頭,還沒出門,又扭頭回去請假,領導問他請假有啥事兒。
葉俊傑照實說,領導利索給他批了假期。
他激動地跑回家:“媳婦兒,快收拾東西,我們下午坐火車回族裡。”
“這麼著急?”周曉麗摸不著頭腦。
急,急得很!
他要趕回去給小姑奶奶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