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一遍,譚淵又換了一張乾淨的帕子重新再擦一遍。
“爸以前有個老戰友的兒子也在那個部隊,我跟人家打聽,人家說,我們家文森表現好,剛去沒多久就被調到司令部去了,前途無量。”
譚淵的語氣裡掩藏不住驕傲。
“我以前想差了,總覺得部隊危險,不如我這種搞行政的穩當,現在來看,咱們家文森真是適合走這條路子。”
“還是爸看的明白。”
譚淵注視著嶽父的墓碑,自從妻子時候,嶽父不再見他,他想喊一聲爸都地方喊,隻有嶽父死後,他才能跪在墓碑前喊一聲爸。
譚淵低著頭:“我聽宋家親戚說,宋家那個小子今年結婚了,不知道咱們家文森什麼時候能找個姑娘,也結婚生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當上姥爺。”
譚淵待了好久,等到他從墓園回去,已經是傍晚了。
“你乾什麼去了?我中午買菜的時候碰到你們單位老王,他說你今天沒去上班?”
“嗯,沒去,去拜訪一個老朋友。”
左美紅看了眼他臟掉的褲子,特彆是膝蓋那一塊兒,心裡恨恨地罵人。
拜訪什麼老朋友,左不過是去看梁家那三個早死鬼罷了。
譚文森想起她爸媽:“你去給你爸媽掃墓了嗎?”
“掃什麼掃?要不是因為他們一天到晚叫我喝藥,喝壞了身子,我早就懷上兒子了。”
左美紅冷笑:“我去看他們,他們也配?”
譚淵皺眉:“不管怎麼說,好歹是你爸媽。”
“這樣的爸媽,不要也罷。”
左美紅心裡有氣,借著這個話頭發出來:“你那麼孝順,你怎麼不去看你爸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媽不葬在北京。”
“嗬,你不是叫梁家那兩個老頭老太太爸媽嘛,你沒去給它們掃墓?不應該啊!我記得以前你孝順得很嘛,就算人家不搭理你,每個月發了工資,你都要去看人家,熱臉貼冷屁股哦。”
譚淵皺眉:“你怎麼說話呢?文森住在梁家,我去看看難道不應該?人都死了,你拿出來去,有意思嗎?”
譚淵扭頭進屋,左美紅氣不過大喊:“譚淵,你對得起我嗎?”
譚淵側身,半邊臉對著左美紅:“我今天沒心情跟你鬨。”
左美紅氣得眼睛通紅。
都是因為她沒孩子啊,當初剛在一起的時候譚淵這麼對她?現在又是怎麼對她?
難道譚淵嫌她人老珠黃了?
左美紅心裡升起恐懼,她該怎麼辦?
還是要有自己的親生孩子!
左美紅暗自咬牙,實在不行,就把肖楚楚那個賠錢貨帶到譚家養幾年,等肖楚楚嫁個好人家,以後也是她的依靠。
左美紅算了算年月,肖楚楚那個丫頭片子今年也十六七歲了吧,叫過來還能幫忙做些家務,她也能省心一些。
左美紅在打肖楚楚主意的時候,肖楚楚也想找她。
因為要幫舅舅舅媽乾活,她上學上的晚,今年才讀到初一,眼看就要畢業了。
舅舅舅媽話裡話外的意思,等到夏天初中畢業,就叫她下鄉。她下鄉還能領些錢回來,好歹補貼補貼家裡人生活。
舅媽笑裡藏刀,對她刻薄,她姥姥和姥爺對她還算可以。
肖楚楚心裡知道,姥姥姥爺對她還可以,主要是為了她媽送到肖家的生活費,姥爺他們也是希望她能和她媽搞好關係,等兩個表弟長大了,以後能借她繼父的力,給表弟安排工作。
這麼多年過來,姥姥和姥爺也明白,她媽真是個心狠的,能給生活費就很不錯了,要借力肯定是借不了。
她媽連譚家的門都不允許她進,怎麼會給兩個表弟安排工作。
“楚楚,在屋裡乾什麼?快點出來,把衣服洗了。”
“好,舅媽我這就出來。”
肖楚楚放下書,連忙跑出去。
四月初,南方已經是清明節了,春江水暖。北方還冷得很,肖楚楚的手一伸進水盆裡,頓時被冷水刺的通紅。
“楚楚趕緊把衣服洗了,快中午了,你姥姥姥爺還等著你做飯。”
舅媽笑著說:“你姥姥誇你手藝好,就喜歡你做的飯菜。”
肖楚楚乖乖應聲:“舅媽我會洗快點。”
“就知道咱們楚楚是個勤快懂事的好姑娘。”
肖楚楚坐在院子裡洗衣裳,身後的門已經關上了,為了透氣,窗戶打開了一點縫隙,肖楚楚隱約聽到舅舅舅媽在說什麼下鄉,遠一點,能多給一點補貼。
肖楚楚機械地搓洗衣服,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知不覺,一大盆衣裳就叫她洗完了。
身後的窗戶推開一絲縫隙,舅媽催她做飯,她趕緊往廚房跑。
做好飯,一家人都吃了飯後,洗碗的活兒也是她的。
肖楚楚站在灶台後洗碗的時候,下定了決心。
下午,肖楚楚借口要去同學家借書,出門後,鼓起勇氣去教育局家屬院。
讓她意外的是,這次她媽讓她進去了,還給她倒水,抓給她一把大棗,對她噓寒問暖。
“前些日子本來想去看你,我身體又不舒服,感冒了,怕傳染給你,就沒去。你姥姥姥爺對你好不好?”
盯著她衣服上的補丁,左美紅皺眉:“過年的時候才給他們送了錢,沒給你做件新衣服?”
做了的,不過沒給她做,給兩個表弟做了。
肖楚楚手裡捧著紅棗,低頭坐那兒,不敢說話。
看到她這幅包子樣兒左美紅心裡就來氣:“算了,不說這個,我問你,你這學期應該要考高中了吧?”
肖楚楚點點頭:“我成績一般,可能考不上。”
“考不上?你必須考上,你必須考上高中,我才好跟你譚叔叔說好話,把你帶過來。”
肖楚楚猛地抬起來,眼睛都亮了:“帶我過來?”
左美紅慈祥地笑,摸摸她的臉:“傻孩子,哪有當媽的不心疼自己孩子的,隻要你優秀,成績好,你考上高中我就帶你過來。”
“媽,我肯定努力!”肖楚楚攥緊拳頭,就像是手裡攥著根救命稻草一般。
從教育局家屬院出去,冷風吹的她乾燥的臉發癢,肖楚楚卻不覺得冷,心頭一片火熱。
快要走出這條街的時候,肖楚楚扭頭看身後的教育局家屬院大門,那不是大門,那是她的生路。
左美紅下定了決心要和便宜閨女搞好關係,幾次叫肖楚楚來家裡吃飯,肖楚楚在左美紅麵前也沒那麼膽小了。
左美紅慢慢發現,這個閨女也還行,做家務利索得很,做飯也可以。
有一次肖楚楚正在做飯,譚淵突然回來了,兩方碰上,肖楚楚怯生生地喊了聲譚叔叔,譚淵也沒有說什麼,隻說有空常來坐坐。
左美紅見譚淵不反對,心裡就更加想把女兒搬過來住。
肖楚楚每次出門都借口去同學家學習,實際上,除了去譚家,肖楚楚的剩餘時間都在學習,考上高中是她最大的出路。
舅舅舅媽已經在商量讓她去哪兒下鄉補貼多了,肖楚楚充耳不聞,除了乾活就是學習。
舅舅舅媽不在家的時候,姥姥偷偷跟她說,彆怨舅舅舅媽,他們也不容易。
肖楚楚緊閉著嘴,低著頭,跟以前一樣不說話。
她才不會去鄉下,她要去讀高中!
肖楚楚的付出,讓她看到了收獲,升高中的名單貼出來,她是倒數第三,肖楚楚喜極而泣,狂奔向譚家。
她跑進門,看到媽媽,衝過去抱媽媽,左美紅一下躲開,罵她:“臭丫頭沒長眼睛啊,撞著我了你那賤命賠得起?”
肖楚楚愣住了,媽媽的話好像一盆涼水澆下來,這是怎麼了?
左美紅一手撐腰,一手摸著肚子:“去給我煮一碗雞蛋麵,我現在懷著孩子,可不能餓著。”
懷著孩子?
所以,因為有了孩子,又不要她了嘛?
“愣著乾什麼,快去啊!”
肖楚楚低著頭,慢慢走進廚房,站在灶台前,淚水一滴、兩滴……泅濕了地麵。
左美紅前兩天吃飯沒胃口,她真是病怕了,趕緊去醫院檢查,沒想到,醫生查出她懷孕了,她不敢置信,隨後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沒想到,她左美紅居然有再懷上孩子的一天。
左美紅那個高興啊,一回到家屬院,就宣揚得所有人都知道。
這兩天儘顧著高興了,倒是把這個丫頭片子給忘了。
照左美紅的想法,既然她都懷孕了,就可以不用肖楚楚過來了,叫她就在肖家待著吧。
坐那兒等飯吃的時候,左美紅改變了主意,還是把這丫頭要過來吧,她懷孕生產,總要有人照顧。
說到底,肖楚楚這丫頭好歹還認她,再養她兩年也行。
譚文森那個喪門星就不一樣了,以後說不準還要害自己。如果譚文森知道她懷上了孩子,說不定還要害她的孩子。
兄弟姐妹為了爭家產,撕破臉互相陷害的人多得很。不是親兄弟,下起手來更加沒有顧忌。
左美紅沒有什麼人脈,再說就算認識人,人家也不可能幫她害譚文森,沒有辦法,左美紅想到了好多年前見過的一個香頭。
香頭,是左美紅他們鄉下的一種說法,指的是那些給仙家當差的人。
仙家說的是那些成精的狐狸、黃鼠狼一類的仙家。那些給仙家當差的人,能明白仙家的意思,管著仙家的香火,所以被人叫做香頭。
當年她剛死了男人,去燒香,那個香頭說她命好,以後會高嫁,她命裡還有個兒子。
沒想到啊,這麼多年,總算是應驗了。
過了兩天,譚淵去上班了,左美紅叫肖楚楚在家好好乾活,她揣上錢去找香頭還願,還完願,她還想請香頭幫個忙。
“你想害人?”香頭意味深長地打量她。
左美紅訕笑:“也不是想害人,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嘛,您幫我問問仙家,行不行?”
“對了,那個小子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刑克六親,他媽他姥姥姥爺都是被他克死的,換了誰誰不害怕?”
左美紅甚至想過,之前為什麼她不能懷孕?肯定是和譚文森離得太近了,譚文森克她。
譚文森那個喪門星離她一遠,她不是就懷上了嘛。
左美紅著急,香頭卻不搭理她,虔誠地跪下給仙家磕頭,嘴裡還念念有詞。
等了好久,左美紅腿都站累了,香頭才緩緩睜開眼睛:“仙家說,這事兒不是不能辦,就是吧,有些麻煩。”
左美紅立刻塞給香頭一百塊錢:“事情辦成了,我還有重謝!”
香頭把錢一收,態度瞬間好了一點:“你要辦的事不容易,要損功德,你要是騙了仙家,你這孩子隻怕是……”
左美紅立刻捂住肚子:“您放心,我左美紅說話算話,絕對不會糊弄仙家。”
拿左美紅最在意的威脅她,左美紅一下就上套了。
左美紅走後,一個年輕男人從旁邊出來:“師傅,這事兒怎麼辦?”
“哼,怎麼辦?就這樣唄,我不信她還敢回來問我要錢。”她要敢回來要錢,她就把左美紅的醜事抖出去。
七月的天氣,熱得穿不住衣服。
海麵上,一條軍艦勻速航行巡邏,譚文森從船艙出來,看到宋金陽光著膀子,不禁皺眉:“你去把衣服穿上,都曬脫皮了。”
“沒事兒,都習慣了,穿上衣服實在熱的受不了。”
宋金陽擦了下額頭的汗,雙手叉腰望著海麵。
“那些猴子現在越來越膨脹了,真以為老美走了,這片地方就任由他們橫行了?”宋金陽黑黝黝的了臉上冒著殺氣。
譚文森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人一得勢就容易猖狂,再正常不過了。
去年年初開戰他們取得壓倒性的勝利,越南那邊不甘心,也隻能忍做,隻敢小範圍挑釁。今年自從四月份猴子那邊全線解放取得統一之後,膽子越發大了。
“你說,會不會再打一回大的?”宋金陽扭頭問他。
譚文森覺得有可能,就看那邊膨脹到什麼程度了。
前幾天,葉小美被檢查出懷孕,已經兩個月了。宋金陽的想法,要打趕緊打,最好在他媳婦兒生孩子前打完,免得到時候他們夫妻倆都要上前線。
譚文森:“彆擔心,出不了大事。”
巡邏了幾天,海麵上風平浪靜,譚文森正要下令把軍艦開回去時,出事了。
偵察員小跑過來,把望遠鏡給譚文森:“團長,來人了,兩條船!”
譚文森看完,把望遠鏡給宋金陽,宋金陽罵了句臟話:“叫我們的人準備好,乾他媽的!”
他們隻有一條船,人家兩條船,兩邊夾擊,就算譚文森再有辦法,客觀的弱勢是沒法解決的。
“葉小美給你的牌子呢?”
“在我房間裡,我外套左邊口袋裡。”
“快去拿出來,拿著翡翠牌去叫珠珠。”
這片海域正是珠珠經常活動的海域,有珠珠幫忙他們才有勝算。
葉小美和宋金陽結婚後,葉小美每次去見珠珠,也會帶著他,珠珠對宋金陽很熟悉了。
宋金陽拿著翡翠牌大聲叫珠珠,沒叫來。
“快,拿根繩子過來。”
宋金陽把翡翠牌子放在口袋裡,用繩子綁住口袋往海裡放,牌子接觸到海水後,宋金陽大聲喊珠珠的名字。
幾分鐘後,宋金陽看到珠珠跑過來。
“去那邊,把他們的船撞穿!”
越南那邊的偵察兵也看到珠珠,立刻通知船長,往後退,不要讓那個蚌精追上。
同時叫水鬼下水,拖住那個蚌精。
越南那邊去年就知道蚌精了,也想過辦法抓住它,一直沒抓住。
而且,越南那邊統一後,北越的人進入海軍,他們清楚葉家人的厲害,看到蚌精殼上醒目葉字,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彆忘了,當初他們國家無數巫師因為南芒山事件死亡。兩個巫祖,一個死在葉南音手上,一個是葉南音收的屍,鎮魂塔還在那兒立著呢。
他們從老美那兒得來的武器充足,正麵打完全不怕,但是牽扯到玄學和葉家,他們就有些畏首畏尾。
譚文森看出了這一點,叫宋金陽指揮珠珠追一條船,把那條船趕遠一點。
一對一打不贏,一對一他們可不怕!
宋金陽和譚文森互相配合,一個指揮珠珠攆著一條船到處亂竄,一個指揮戰鬥,火力壓製再伺機登船。
靠著熟練的配合,和譚文森指揮得當,他們很快奪了一條軍艦。
這回他們兩條軍艦對猴子一條軍艦,被珠珠追著跑那條軍艦,見勢不對要撤。
調轉船頭的時候船速慢了一點,被珠珠追上,珠珠猛地不停連撞,把船底撞開一條縫。
船漏水,忙不迭地搶修,一看跑不了,兩方交火,打的特彆猛烈。
譚文森指揮剛繳獲的軍艦開在前麵擋住炮火,先接近,再想辦法攻占。
三條船連城一條線,船碰到一起,宋金陽扛著槍猛衝。
“小心!”
右前方衝出來敵軍,端著機槍掃射過來,在後麵的譚文森一下把宋金陽撲倒。
宋金陽往左邊原地一滾,譚文森往右邊滾。
譚文森站起來時候被掃射到,他身體往後一仰,倒進海裡。
墜落時,掛在胸前十多年的護身符從衣服裡跑出來,就像慢動作一般,護身符裂開,碎成七八片。
胸口好像有點疼,他要死了嗎?
嘭地一聲,他四肢張開,墜落在海麵上,海水瞬間淹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