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答案,陳柏瑞並沒有高興,相反還皺起了眉頭,又問:“你恨父皇?”
“父皇母後生我養我,給足了榮華富貴,我也不恨。”
“那你恨北齊嗎?”
“我也不恨,北齊生養了陸昭,而我如今是北齊的太子妃。”
“你如今為了陸昭而活?”陳柏瑞反問。
陳雪瑩嗤笑一聲:“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提到他了,所以就為他而活?那之前我為誰而活,為了父皇而活,還是為你這個儲君而活?我就不能為自己活嗎?”
“你之前也說了,你是大燕的子民,父皇母後生你陽曆,給你榮華富貴。如今大燕需要你——”
陳柏瑞一上來就開始抬高價值觀,著眼於為國奉獻,分明是要她辦事,並且還是辦大事。
陳雪瑩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對,我享受了許多,所以我當和親公主,嫁來北齊,保佑大燕幾年的安生,想必也該償還了許多情意。其餘的事情,不是我一介弱質女流能做的。”
“你太小瞧自己了,你是北齊太子妃,能做的還有許多。”
陳柏瑞不肯放棄,他這話一出,雖然還沒挑明究竟想要她做什麼,但是已經能猜出些許來了。
“北齊苦寒,民風彪悍,我作為敵國公主,活著本就不易,勉強維持幾年和平,已經足夠償還。”
“小妹,你姓陳,乃是大燕國姓。此刻水深火熱的百姓們,需要你。”陳柏瑞上升期高度來,還沒完沒了,一個勁兒地把她架起來。
“好說,大燕要我付出更多,也不是不行,大哥把你的位置還我坐,我就豁出這條命去。”陳雪瑩沒有拒絕,而是笑意吟吟地道。
陳柏瑞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問道:“什麼意思?”
“我隻是個公主,和親之後就與大燕沒什麼關係了,你卻要我借用北齊太子妃的身份,為大燕籌謀,無非就是要我傳遞消息,當個間諜。可這對我完全沒好處,事情敗露,北齊必然殺我。”
“事情若是不敗露,大燕兵力不足,哪怕消息在手,也很難勝利,若是不勝,我得當一輩子間諜,憑什麼?若是大燕僥幸勝利,北齊慘敗,我回到大燕後,也是個無依無靠的可憐蟲而已,成為大家茶前飯後的笑話罷了。”她說得十分認真,顯然是心中所想。
“不,我以大燕儲君的身份向你保證,若是事成,你回到大燕之後,你會是唯一一個封爵受賞的女人,功勳榮享後代,絕對無人敢嘲笑你。”陳柏瑞斬釘截鐵地道。
陳雪瑩直接搖頭:“大哥,你也是大燕太子,怎麼會說如此天真的話?身處高位的人,在有求於人的時候,說的話根本不可信,等他達成目的後,狡兔死,走狗烹,良弓藏,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與其在彆人手下討生活,不如自立自強。”
“你若是把太子之位讓我,我可保兩國和平,否則免談。”她的語氣比他還要嚴肅,完全就是篤定的口吻。
“你說得如此肯定,就算把太子之位讓給你,北齊的人能聽你的?”
“為何不能聽我的,我能當大燕太子,自然也能當北齊女皇。江山大一統,名流千古,不在話下。”陳雪瑩把美好的未來都設想好了,話語之中儘顯豪邁。
“你瘋了。”陳柏瑞語氣急切地道。
他臉上沉靜的表情再也控製不住了,眉頭緊促,滿臉驚詫,甚至還隱隱有些退縮之意。
他是真沒想到,陳雪瑩竟然還想當女皇,而且還要一統南北,好多人連做夢都不敢夢,她卻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我才沒瘋,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陳柏瑞嗤笑一聲:“你說這種大話,北齊還真會讓你當女皇不成,無非就是想空手套白狼。我萬萬沒想到,你嫁來北齊之後,心思也變得野了,一個女人也想當太子。我能同意,大燕千千萬萬的子民也不會同意!”
“少用千千萬萬的子民,來給你臉上貼金。大燕連年戰敗,若不是我來和親,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否則如今他們還是流離失所,疲於奔命之中。百姓根本不在乎那張椅子上坐的是誰。”
“我看你是被北齊的人,捧得瘋魔了,竟然連這種夢都敢做!”陳柏瑞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厭惡的情緒。
陳雪瑩直接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道:“但凡長腦子的人,都說不出這種鬼話。我一個戰敗國的公主,來這裡和親,還能被人追捧。大燕本來就風雨飄搖了,下一任皇帝還是你,嘖,南北大一統指日可待了。”
“北齊太子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男人用力一拍桌子,厲聲道。
他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候在外麵的侍衛們,立刻破門而入,一個個都警惕地看著陳柏瑞。
當然陳柏瑞帶來的侍衛,也是刀劍相向,雙方都很緊張。
“話不投機半句多,聊不下去就走吧。”
陳雪瑩直接端茶送客。
陳柏瑞咬了咬牙,他之前從岑如海那裡,得知陳雪瑩所做的一切時,還以為是岑如海誇張了。
他很難想象,一向畏懼他的小妹,會變成囂張跋扈的模樣。
而如今親眼所見之後,不得不信,甚至比岑如海所說的還要誇張。
“正事還沒聊。”他擺擺手。
陳雪瑩抿了抿唇:“還有什麼正事?”
“聊完我就走,不然我還得下次找機會,在這裡見上一麵不容易。”
對於他的話,陳雪瑩嗤之以鼻,語氣不屑地道:“明知道見麵不容易,之前還要閒扯那麼多。大哥,你這儲君可真不合格。”
話是這麼說,她最終還是擺擺手,讓侍衛下去。
包廂的房門再次被合上,陳雪瑩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最近北齊不太平,聽說太子失憶了,是不是?”
“誰說的?”她不承認。
“不用撒謊,我已經看見他和你出來玩了。堂堂太子,不在薊城處理朝事,不去邊關檢閱將士,卻陪著太子妃出來遊玩,明顯是失去了議政的能力。原本我收到消息時,也不相信,如今親眼瞧見了,顯然是真的。”陳柏瑞有備而來。
兩國互為仇敵多年,各自都會派遣間諜,陳柏瑞了解到北齊的消息很正常,再加上陸昭本身就是偽裝失憶的,既然要迷惑陸家人,自然連大燕的間諜,也會收到假消息。
她沉默以對,並不回答。
“一年之期已過,兩國和談要重新啟動了。北齊太子失憶,剩下的皇子又忙著爭權奪利,明顯朝局不穩,此次和談對大燕十分有利。我雖然不能把太子之位給你,但是大燕永遠是你的娘家,你應該知道,娘家後台越穩,夫家越不敢瞧不起出嫁女。”
“這一年來,你受苦了,和談順利的話,你在北齊過得會更舒服些。”
陳柏瑞的聲音放緩了,似乎才想起來打感情牌。
最後幾句話,他說得十分溫情。
陳雪瑩一直低頭,盯著茶盞裡的茶葉上下沉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陳柏瑞長歎一口氣:“我知道你此刻心中還有恨,但望京始終有想你的家人。我還帶了些禮物給你,地址在這裡,你記得讓人去取。”
“小妹,大哥要走了。不和我告彆嗎?”他的語氣更加緩和了,甚至提起告彆的時候,還有些懇切的意味。
陳雪瑩抬頭,勾起唇角衝他笑了笑:“大哥,再會。”
陳柏瑞的視線,在她臉上轉了一圈,也沒能看出悲傷的意味,隻能輕歎一口氣,轉身離開,好似十分遺憾。
終於把人送走了,她挺直的脊背瞬間塌了下來,叫人進來把茶具都換一遍。
“算了,重新收拾一個包廂出來,我怕他身上帶著毒藥。”
等她進入新包廂的時候,就看見陸昭坐在裡麵,正拿著熱水衝洗茶具。
“人走了?”
“嗯,這不年不節的,瘟神就主動送上門,也不知道北齊有沒有什麼送瘟神的習俗?”陳雪瑩不情不願地道,語氣裡帶著十足的埋怨和嫌棄。
“你大哥跋山涉水來看你,你竟然一點都不念他的好?”
“敵國太子來北齊搗亂,你竟然一點殺意都沒有?”陳雪瑩冷笑一聲,直接反問了回去。
陸昭眨眨眼,輕歎一口氣:“他是來和談的,過了明路,不斬來使。”
陳雪瑩根本不信:“彆國不盞來使,我信,北齊的話,我不信。這可是大燕的儲君,殺了他,足以讓大燕大亂的。”
“如今北齊太子失憶,其他皇子爭權奪利,朝堂不穩。陳柏瑞是挑好了時機來的。”
“這些不都是你使的障眼法,正好殺了他,你來當這個救世主。”陳雪瑩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