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他終於忍不住,借著醉意問,“三郎不?”
什麼不?程丹若納悶地抬頭,卻見晏鴻之神色奇異,似猶豫,似試探,似奇,還一點點……說不出來的納悶。
她白了,想想,反問:“月不?”
晏鴻之故意道:“月何皎皎,當然。”
“是,月當然。”程丹若道,“吾心自光月,千古團圓永無缺。”
晏鴻之一怔,旋即笑。
他忽然白了心中揮之不去的迷思:今朝所的在意試探,歸根究底,未嘗不是一句“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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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謝玄英獨臥帳中,難以安枕。
諸多思緒劃過腦海:為什麼是“賞心悅目”,不是“巧奪工”?耿耿於懷半才說服自己,兩件事未嘗不能並存,他不過是先此後彼罷了,並無他意。
可轉念一想,在意這件事,本身就不太對。
若是榮安,他最熟悉的表妹,先說她“真”,再說“嬌憨”,反過來又什麼區彆呢?他半點不會多想。
如果真的毫無區彆,壓根不必在意。
“在意”本身,就讓人在意。
他更煩躁了。
偏生這時,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船艙的隔音本就不,謝玄英耳力過人,聽得更清楚。
他分辨得出,輕微的“吱呀”是門輕輕掩上的聲音,人從晏鴻之的屋裡走了出來,接著是腳步聲,落地很輕很乾脆,是程姑娘的步。
平心論,她走路的姿態並不。
謝玄英知道的步是怎樣的,端莊者如青竹挺拔,沉靜如淵,嫻雅者如靜花臨水,典雅從容,至於嬌怯扶柳之姿,固然,卻流於媚俗,他一向不屑。
程姑娘……說不上來。
這也正是謝玄英困惑的地方。
——為什麼如此普通的走路聲,他居然能夠分辨得出來。
他試著回憶中姊妹的腳步,卻是一片空白。
腳步聲消失了。
她進了屋子,頭隻餘細細的風浪。
謝玄英吐出口氣,閉上眼睛,努力摒棄雜念入睡。然,人就這樣的毛病,越是避免想什麼,越是會想什麼。
今兒中秋,這樣的節日,她卻穿得那麼素。
不該那麼打扮的。他默默點評,樣貌豔麗,便該著素衫,如紅梅素瓶,方才得體,樣貌清秀的,就該試試錦繡輝煌的彩衣,比白色山茶,再用白瓷或青瓷就顯得太冷清了,最配上粉彩,方才濃淡得宜。
程姑娘已經傷了臉頰,越素淡的顏色,越顯得黯淡可憐,紅襖白裙,或是紫襖玉裙都,且要是妝花料子最。
這番想了一輪,忽覺失禮,懊惱又遺憾,隻不愉地轉開念頭,改數中花瓶。
終於漸漸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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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八月十五,船繼續北上,氣溫就幅度往下掉。
才幾日,甲板上站一會兒就得披上薄鬥篷了。
晏鴻之些犯咳嗽,程丹若便要來一個小爐子,給他燉秋梨膏吃。效果如何且不說,反正她熬得濃濃的,得兌水,一幾杯下去,飲水足夠,自處。
又自岸上采買了新鮮的蘋果橘子,親手削皮剝瓤,督促人多吃水果。
兒女的孝心不辜負,晏鴻之吃著吃著,秋咳就了半。
子既孝,父亦要慈。
晏鴻之決定新增一門課,給程丹若講四書。
當下,四書五經還是男人的學問。他願意教,程丹若喜出望,恨不得一學上二十四時辰。
但晏鴻之講得很慢,講幾段,說說古,抑或是下幾局棋,偶爾興致上來了,還要出題,叫她作詩,隻是從不點評。
程丹若知道自己做得不,隻多寫多嘗試,沒多久,關於秋雨客旅的詩就積了厚厚一疊。
除卻功課,亦不得閒,每總得抽點時間,做幾針女紅。
孝敬晏鴻之的鞋,待了京城,還要給義母做點東西。她不擅長刺繡,討巧打絡子,正不怎麼費眼睛。
日子過得充實,就沒怎麼留意謝玄英。
她隻覺得,他最近出現的時間了許多,也不與她說話。聯想晏鴻之中秋夜的疑問,以為他心避嫌,自然配合,平時偶然碰見,朝他點點頭就走。
然後,濟寧了。
常言道,下漢碑半濟寧,晏鴻之提前幾日就惦記著,說要進城逛逛,沒最新的碑帖。誰想進了城,連續走了多金石店,收獲寥寥。
他不甘心:“乘興來,敗興返。”
遂突奇想:“日,我要親自去尋訪殘碑。”
程丹若和謝玄英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謝玄英規勸道:“師,如今已是九月,氣漸涼,不若早些返京。”
“秋高氣爽,正是出遊的時節。”晏鴻之興致上來,等閒借口根本沒用,“放心,最多五日極返。”
謝玄英沒奈何,朝程丹若使眼色。
程丹若佯作不見,和他不一樣,她並不怎麼想阻止晏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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