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點點頭,順從地讓她把自己反綁了起來。
船艙的縫隙裡吹進冷颼颼的秋風。
她蜷起身,儘量減少存在感。
深夜很快降臨。
小小的漁船被一分為二,粗漢和漁夫在外頭輪流劃船,白明月鋪了層皮子,自己睡外麵,讓程丹若睡在裡麵。
既是監視,又是保護。
程丹若微微放鬆,看來她確實有一定的價值,於是允許自己淺淺睡一會兒。
次日,依舊被關在船艙一整天。
唯有吃飯和方便時,白明月才會給她鬆綁。程丹若趁機活動手腳,以免血流不暢導致肢體壞死。
偶爾的,通過縫隙看一眼外麵。
入目所及,不是蜿蜒的河水,就是大片枯黃的草葉,天際大雁南飛,很多地方已經結出薄冰,船槳戳下去有清脆的破裂聲。
茂密的草叢裡,總能看見野生動物冒頭,皮毛黑亮,白色的蘆葦上方束起一根粗壯的尾巴,“嗖”一下就不見了。
接著,聽見一聲尖利的呼號,不知是什麼動物被咬斷了喉嚨,被獵手拖走當做冬日的儲備糧食。
河岸有零星的血,動物們趴在河邊飲水,眼神警惕。
這樣荒涼又冷僻的地界,程丹若覺得,若自己獨自行走在外,恐怕活不過一個晚上。
但她不可能就此放棄。
假借著小憩,她意念沉入玉石,調出平板,查看下載的離線地圖。
兗州附近有兩條河,一條是泗河,一條是沂河,最近總是能看到一些丘陵,顯然就是往魯中南地區前行。
目的地是哪裡呢?
再一日,程丹若明顯感覺到,自己進入丘陵地區了。
山更多了,河道逐漸狹窄,最後不得不棄船。
她終於被拉出暗無天日的船艙,得以呼吸新鮮空氣。可白明月說:“接下來你可要受點罪了。”
程丹若看見幾匹騾子,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
她被拽上一頭驢子,手綁在身前,騾子牽在另一頭上,被馱著往山裡去。
顛簸、顛簸、顛簸。
騾子不是裝備齊全的馬,沒有馬鐙和馬鞍,就是直接跨坐在騾子背上,且雙手被縛,不能很好地控製平衡,程丹若幾乎隻能趴著。
草葉割過手腕,大腿肌肉緊繃到僵硬,臉上出現了無數道口子。
程丹若狼狽至極,沒一會兒,汗就濕透了鬢發,黏糊糊地搭在臉頰上。她感覺差不多了,懇求道:“能不能鬆開我的手?這種荒郊野嶺,你讓我跑,我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這兩天,她表現得一直很識趣,忍耐、沉默、安靜,白明月已經初步信任她是真心配合自己,見她這樣狼狽,便點點頭:“阿牛,給她解開。”
雙手自由,終於能恢複些許平衡。
程丹若鬆口氣,知道雙方已經初步建立信任感,能夠開始下一步了。
白明月好像也是這麼想的。
趕路無聊,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套話:“你多大了?”
程丹若:“十六。”
“這麼小?”白明月有點詫異,又問,“你為什麼進的宮?想當娘娘?”
程丹若苦笑一聲,慢慢道:“這也沒什麼好瞞你們的,我父母被瓦剌殺了,從小寄養在親戚家,歲數大了,說不好人家,隻好進宮。”
白明月微怔,口氣鬆動幾分:“倒是個可憐人。”
程丹若笑了笑,看出她的刻意,沒關係,都在演戲,遂牽牽嘴角,做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片刻後,白明月忽然說:“我們無生教的人,也都是可憐人。”
“我讀過書,知道要不是活不下去,老百姓不會造反。”程丹若恰當地露出一絲同情,但立場鮮明,“可是,你們既然起兵造反,朝廷不會放過你們的。”
白明月冷笑:“去年黃河秋汛,死了那麼多人,官府才想起來修堤,結果白白死了好多人,這樣的朝廷,能指望什麼?”
程丹若欲言又止。
“今年春旱,本來就顆粒無收了,官府不開倉放糧,還要加稅,你知道有多少老百姓被活活餓死嗎?青州府城,我親眼看見官兵騎馬出來,驅趕逃難的百姓,有一個孩子,抱著官兵的腿求他們給口飯吃,被馬蹄活活踩死。”
白明月的字字句句,深切地戳痛了程丹若。
她不必假裝,表情就非常沉重。
“不造反,當時就要死,造反了,我們才能活到現在。”白明月道,“明明是朝廷的錯,卻說我們才是十惡不赦的反賊,你說可笑不可笑?”
程丹若沉默。
所有的農民起義,在最開始都是正義的,但接下來……可就難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天我已經拿掉了膏藥和護腕,今天又重新弄上了QVQ
一債接一債,仿佛高利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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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不要相信白明月和丹娘對彼此說的話
兩個人都在演戲,有真有假,但為行文流暢,不會逐一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