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南露出驚訝之色。
“不要小看這裡的人,羅漢軍裡打過仗的不多,卻有不少獵手,你們的蹤跡未必瞞得過他們。你快回去,把消息帶給謝玄英。”她催促。
田南遲疑不動。
一方麵,他覺得程丹若的話有道理,山寨難攻,要是付出巨大代價才成功,於謝玄英並無利處,相反,要是能付出少許代價,便將賊首斬殺,戰績更漂亮好看。
然而,臨出發前,謝玄英專門找到他,吩咐說:“不計代價,把程姑娘帶回來給我。”
掙紮間,程丹若已經從縫隙裡塞出一塊手帕:“我身上的首飾都給人了,你帶著這個回去,也好複命。”
田南咬咬牙,扯出帕子:“屬下明白了,您多保重。”
人影沒入黑暗,消失不見。
程丹若怔怔立在原地,不是不後悔,然而……她閉上眼,深深歎了口氣。
學醫不代表聖母,沒穿越前,她隻是一個普通而平凡的人。路上遇見有人突發心臟病,會馬上做心肺複蘇,但自己不會遊泳,就絕對不敢跳下河救溺水者。
救人不難,有良心的人都會做。可舍生忘死救陌生人,不止要有良心,更需要莫大的覺悟與勇氣。
但她仍然留下了。
為什麼?是恐懼嗎?
恐懼自己被同化,最終將一條條人命,當做一根根野草,枯了就枯了,暮春深秋作詩一首,歎草木飄零,人生不易,便算悲天憫人?
是不忿嗎?
不忿普通人的命不是命,是豬羊牛馬,說配種就配種,說宰殺就宰殺,所以迫切地想做點什麼,證明生命可貴?
都是,也都不是。
她必須承認,比起偉大的覺悟,促使她決定的,還有另一個理由。
這是一個機會。
程丹若想起了鹽城的月夜,謝玄英去博他的前程了,她卻隻能留下來,照顧老人和病人,等待一個結局。
這次,本來沒什麼不同,但現在她就在這裡。
挨了幾天的餓,吃了半月的苦,換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個由她決定結局的機會。
一個保全自己,又扭轉局勢的機會。
為什麼不賭?
程丹若握緊五指,坐回牆角,繼續閉目養神。
--
隔日。
白明月似乎發現了什麼,一大清早就破門而入,看到她在原處,方才微不可見地鬆口氣,試探道:“你居然還在?”
“什麼?”程丹若頭疼欲裂,嗓音乾啞,“你叫我嗎?”
白明月定定地看著她,說:“昨晚有人潛了進來,你沒聽見嗎?”
她慢一拍:“是嗎?誰?”
白明月聽出她聲音不對,伸手掐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脈:“你病了。”
“咳,昨天淋了雨。”程丹若當然知道自己生病了,這樣才方便打消白明月的懷疑,“有藥嗎?”
白明月說:“給你煮點草藥喝吧。”
隨處可見又能治療感冒的,當然是車前草。
程丹若喝著藥,啃著難得一見的餅子,胃裡終於舒服了一些。連續喝了好幾天的清粥野菜,再不補充碳水,遇到事情跑都跑不動。
她希望晚上也能吃餅。
然而,沒有實現。
下午時分,她的房門就被反鎖了,透過縫隙,能看到人來人往,阿牛和看守她的小姑娘表情嚴肅,腳步匆匆,好像出了什麼大事。
她裝作昏沉,貼在地板上偷聽,捕捉到隻言片語。
“大軍……寨子……包圍……”
官兵把寨子圍了。
程丹若想,大概是昨天田南回去,告訴他們白明月就在這裡,他們才決定出兵圍剿。
白明月的招安計劃必須提前了,她能成功嗎?
理論上來說,不是沒有希望。
朝廷一邊打倭寇,一邊平叛,軍費是一筆天文數字。大夏主要的防範對象,始終是九邊的蒙古各部,在山東砸這麼多錢,國庫的壓力太大。
而且,戰事拖得愈久,破壞愈大。山東連續遭災,今年的稅收已經泡湯,再打下去,明年不止收不上來稅糧,賑災又是一筆大開支。
錢與糧,是決定戰爭最根本的因素。
再看人,此前認為該招安的大臣不在少數,理由如上,山東境內的官員肯定想儘快平息事態,他們一旦知道白明月願意投降,肯定會幫忙說好話。
至於將領,左右護法是一樁大功,教主又是一樁,收服縣城再是一樁,足夠升官發財了。那個什麼指揮使,真的願意來啃山寨這個大烏龜嗎?
還有,白明月是一個女人,女人通常是會被輕視乃至無視的。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在於白明月隻是一個叛軍首領,而不是佛母。
程丹若很早就知道了她的結局。
誰都可以不死,唯獨“佛母”,必、須、死。
受命於天者,唯君王而已。
從一開始,她就犯了最致命的錯誤。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麼白明月認為,皇帝可能同意招安?
因為,打仗很貴……你們想想,三萬大軍(號稱),在山裡,巨難打,同時要防範九邊(秋冬了,搶劫高峰),打倭寇,她說我可以投降,隻要你封我當王妃,這可便宜多了
當然,提王妃,肯定目標不是王妃,這是報價啦
晚上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