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完八字, 以雁為贄,婚約便算是定下了。
靖海侯親自把聘書交給了晏鴻之,笑說:“子真先生, 今後我們便是親家了。”
晏鴻之笑眯眯地應下:“好說,好說。”
拿了聘書,就等聘禮了。柳氏前兩年便備妥下聘的彩禮, 一些貴重之物如福祿壽的玉器擺件、象牙玳瑁的器具, 都是放不壞的, 需要倒騰的隻有衣料和首飾,須更換成簇新的綾羅綢緞,釵環也換作今年流行的款式。
這需要一些時間籌備。
因動作不大, 柳氏也沒有當年春風得意的心情, 消息倒也不曾外傳。
至少此時, 程丹若是一點都不知道, 納吉都已經走完了。
她以為,謝玄英要說成親事, 總得有個契機。
比如克妻,必須要一個命硬的配,再比如他生病了,得馬上娶妻衝喜,再不濟也得讓晏家給她上個族譜。
所以, 她估測此事快則半年, 慢則一年有餘,才會有下一步消息。
如今才五月, 還早呢。
她全心全意在權力中心進修。
天氣漸熱,宮人們換上了紗衣,除了佩戴端午製作的艾草荷包, 很多人也開始隨身攜帶彩扇。
彩扇就是後世熟悉的折扇,又叫聚頭扇,竹木為骨,綾絹為麵,比團扇更便於攜帶收納,很受宮人們的歡迎,講究的還會套上精美的扇套子。
程丹若用的就是最普通的宮廷竹扇,也不講究,隨手將做衣服剩下的料子,縫成一個抽繩款的扇套,湖藍絹暗紋,無繡花,耐臟又低調。
這日下午,天晴而多雲,微風拂麵熏人醉。
皇帝決定去西苑逛逛。
程丹若被傳去,隨奉帝王。
自三月起,皇帝就時常叫她過去,有時蓋戳,有時卻隨口吩咐幾樁小事,比如給太後、貴妃送東西,看望一下二公主。
在醫院,領導讓辦私事,可以考慮辭職,但在公家單位,領導使喚你乾職務外的事,是重用……吧?
唉,是不是都不能拒絕,就當是重用好了。
程丹若逐漸習慣,這次也沒當回事,準備去當背景板。
然則,到了西苑,周圍的太監和宮人忽然從靜態壁花變成了動態背景。
宮婢們伸著玉指,逗弄翩翩蝴蝶,小太監學口技,模仿鳥的叫聲,石太監繪聲繪色地說起小時候用簸箕抓麻雀的趣事,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她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今兒天氣好,皇帝出門遛彎,不是想大家屏氣斂聲伺候,而是一種踏青的悠然愉悅。
簡而言之,開心一點,給皇帝打造出春日舒展的感覺。
真難伺候。
程丹若在肚子裡腹誹半天,想想,自懷中掏出彩扇,微微扇動,既有動態,又不失靜美。
說人話:要像一副會動的畫。
石太監微頓腳步,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該給皇帝送點風。
程丹若不由心生猶疑。自從謝玄英提醒過她,她總有些疑鄰盜斧,擔心這幾位大太監下絆子。
雖說數月來,石太監從未給她找過麻煩,反而時常給露臉機會,但捧殺也是一大狠招,反而要更小心謹慎。
此時此刻,她就在掂量,這馬屁是拍還是不拍呢?
會不會拍到馬腳,畫蛇添足?
猶疑間,皇帝瞅到了她。
“程司寶,你的扇套怎麼光禿禿的?”他點名批評,“也太素淨了一些。”
程丹若一怔,腦子轉動,口中先認錯:“臣慚愧。”說完,仍然不清楚為什麼被批評,隻好擺明態度,“明日便換。”
可惜,皇帝不是隨口一問,另有打算,故而追問:“程司寶,你女紅如何?”
程丹若:???
她如實回答:“臣繡工尋常,隻能略作縫補。”
皇帝皺眉:“這可不行。”他語重心長道,“婦有四德,德、容、言、工,女紅如何能懈怠?”
程丹若一臉茫然地應:“是,臣必勤加練習。”
態度不錯,皇帝勉強點頭:“就做個歲寒三友的吧。”
她:“……是。”
皇帝親口吩咐的作業,比國家大事更重要。
下班後,程丹若立刻去了尚功局,討要歲寒三友的繡樣,又借了一件實物,順便再買絲線、針和繡棚,準備回去學刺繡。
好在老師很多,宮中生活寂寞,宮人們不是讀書,就是做繡活,隨便抓一個都能請教。
程丹若學得十分認真。
古代要什麼沒什麼,多做手工有好處,以後不求人。
隔日,輪班到安樂堂上值。
程丹若巡診完畢,坐在簷下描樣子,司製的一位女史來了,見她在做繡活,主動表示願意教她。
“先前犯了眼疾,多虧你的方子。”她說,“我身無長物,唯獨繡工過得去,若不嫌棄,可以教你幾針。”
程丹若報之苦笑。
她不是全科醫生,其實並不知道怎麼看眼科,人家來求藥,能做的不過是查看平板內的古籍,看有無對症的藥方可用。
這是對病人極不負責任的,可不給她們,她們又找不到擅長眼科的大夫,即便找到了,人家用的方子,指不定和她的差不多。
隻好死馬當活馬醫。
可即便如此,宮裡的人也把她當菩薩。
原以為進宮一趟,少不了勾心鬥角,誰知一年多來,她遇到的似乎都是好人。無論宮人太監,均是笑臉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