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織毛衣。
這天,她反複回憶結的織法,但真的記不清了。當初學織毛衣,純粹是一個巧合。
那時,女生宿舍舉辦活動,每個寢室出一件手工作品,第一名可以獲得一台小冰箱。
大夏天的,來瓶冰可樂不知多爽,她們寢室也興致勃勃地參與了。
一個做簪,一個做羊毛氈,一個鉤娃娃。
程丹若左思右想,最後選擇織毛衣,心想這最用,不僅能練習打結,織出來的圍巾毛衣還可以自己穿,不浪費。
但和大部分人一樣,織毛衣看著簡單,其沒那麼容易,她花了幾個月才織出一條圍巾,還是最簡單的平針。
活動結束後,她再也沒有撿起來。
這天,她白天光線好的時候數針,拆了打,打了拆,還是哪裡不對,反倒是夜裡神遊盲打,居然奇跡般複原了一段。
今天整個白晝,她參照著複原,終成功搞出了一截。
接下來,是不斷織的過程。
毛衣比針線不費眼,她勾動針線,視線不知不覺滑落到身邊的人身上。
他眉毛微皺,身體弓起,恐怕肚還在痛。因為肌膚貼,能顯感覺到大腿的皮膚發燙,體溫偏高。
這個月,著不容易。
既要忙著熟悉知府的工作,又要緊鑼密鼓地安排互市。雖說有和官吏打交道的經驗,但程丹若知道,上頭人想的,和下頭的人並不一樣。
胥吏們的官很小,精是真的精,大心力耗下去,又碰上暑濕,生病正常了。
程丹若放下毛衣針,看了他一眼。
“唔。”他在淺眠中發出不舒服的鼻音。
她無聲歎了口氣,伸手按住他的小腹,圍繞著肚臍輕輕揉按。微的外力徐徐壓下來,多少緩解了絞痛感。
一刻鐘後,他平穩地睡去了。
程丹若起身洗漱,而後吩咐瑪瑙煮一壺茶,備些點心,以及打一桶井水。
瑪瑙問:“可要們值夜?”
“不必,會守的。”她道。
瑪瑙知曉她的性,並未多言,隻是回到屋裡,和梅韻商量好,人在屋裡輪流睡覺,留一人醒著以備傳喚。
程丹若洗漱完,再次拿起了毛衣針。
覺得困,抿口茶。
等到晚上十點多,她摸了摸謝玄英的額頭,感覺更燙了。
然燒起來了。
程丹若輕手輕腳地下床,拿條布巾沾濕井水,擰乾。一條敷在他的額頭上,另一條則依次給他擦拭後頸、腋窩、腹股溝和膕窩。
擦完一遍,帕是熱熱的。
期間,謝玄英朦朧醒來過一次。他看到燭火映襯下的她,隻穿抹胸和小衣,露出的膚色泛著溫柔的光,疑似畫中真真。
他心裡踏又不安,去拉她的手:“丹娘。”
程丹若手裡拿著茶碗,被他拽住拿不起銀勺:“放開,喝點水。”
他好像沒聽清,半闔著眼皮,唇角緊抿,像是倔強的孩。
她想想,將他的手塞懷裡。
老了。
她舀了勺溫水,遞到他唇邊:“喝。”
他大概以為是藥,側臉躲開勺,但很快,自己轉過頭,勉為其難喝了。
“再喝口。”
他聽話得咽了,眉頭微微舒展。
程丹若暗暗鬆口氣。
人生病的時候,意誌最為脆弱,最渴望家人的陪伴。大學時,她曾經送高燒的舍友去醫院,出租車上人燒迷糊了,還要給母親打電話,讓媽媽來陪她。
陳老更了不得,深更半夜非要見兒:“要死了,讓禮兒來見。”
程丹若死活哄不好,但陳老爺一來,她肯喝藥了。哪怕他藥潑出去一半,差點嗆到老,也比她的小心細致好一萬倍。
謝玄英要林媽媽還好,若要柳氏,她一點辦法沒有。
“睡吧。”她隔著被拍拍。
“丹娘……”他叫她。
程丹若對病人有更多的耐心和溫柔:“怎麼了?還要喝水嗎?”
“彆走。”他拉她的胳膊,“過來。”
程丹若怔住了。
片刻後,她挪開蠟燭,安靜地躺到了他身邊。
他摟住她的腰,很快睡熟。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程丹若自淺眠中蘇醒,感覺到身邊仍然發燙,又起來,再次複之前的舉動,換冷帕,擦身,喂些溫水。
繼續睡覺。
個時辰後,起來試體溫,感覺沒有再次升高,略微鬆口氣,又踏地睡了一個時辰。
天色漸亮。
程丹若直接起床了。
她用昨晚剩下的井水洗了臉,人頓時清醒,又給他換了次額上的帕。
謝玄英睡得很熟,一無所覺。
她洗漱完,叫來外頭張望的梅韻,準備吃早飯。
今天的早點是羊肉粥,白糖餡餅,水角兒(一種蒸餃),以及幾張雞蛋餅,一碗牛乳。
程丹若隨意吃了些,叫人囑咐廚房,今天要一直溫著粥湯,再囑咐丫鬟熬藥。
陽完全升起來的時候,謝玄英的生物鐘叫醒了他。他又起來上了個廁所,程丹若試試他的額溫,還是有些燙。
“喝完粥再睡。”她遞過去一碗白糖粥。
他一口喝了,卻要穿衣服:“已經好了,還有些事沒辦。”
程丹若:“你說什麼?”
他動作一頓,莫名從她平淡的口氣中,聽出一絲危險。
是假裝自然地坐下:“說,讓人公文拿進來,在這看,今天不出去了。”
“瑪瑙,你去前麵傳句話。”程丹若看也不看他,自顧自道,“和師爺們說,急事讓他們斟酌著辦,不急的擬個條陳,一會兒送進來,十萬火急的事,直接找。”
瑪瑙最聰的地方在,她知道誰是老板,也不管謝玄英的臉色,一口應下,小跑著走了。
程丹若抬抬下巴,對他說:“躺著,梅韻,藥端過來。”
梅韻乾脆地應了聲,去茶爐房端藥。
謝玄英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