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長遠計(2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10591 字 9個月前

程丹若翻了箱底,找出當初在宮裡編寫的入門教材,就外傷急救的內容進行了刪改增添,變成一本外傷救治手冊,古代名為《金鏃傷解》。

接著,尋找手藝高超的匠人,製作印刷用的雕版。

難度很大,因為有不少示意的圖案,但程丹若依舊在十天內拿到了成品。

精美、精確、精致,並且,首印就是一百本。

教材用不到這麼多,她就把注意打到了惠民藥局身上。

貴州的惠民藥局,名存實亡……不,壓根沒有真正存在過。

這也有好處。

程丹若決定把這個招牌支棱起來。

做起惠民藥局,比做毛衣簡單千萬倍,因為,這是一個明文規定的事業部門。

惠民藥局有編製、有編製、有編製。

按慣例,每個府縣的惠民藥局,都設大使一人,副使一人,雖然不入流,位同胥吏,可吃官家飯,在底層百姓眼中就意味著鐵飯碗。

不出三天,她就得到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大夫,一個擅長治外傷的中年大夫,他們都是本地頗有名氣的醫生,各自在不同的藥鋪坐館。

但無論他們平時的俸銀多高,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成為惠民藥局的大夫。

有編製,是官醫,這就夠了。

除卻他們,還有學徒若乾,不是當地大夫的兒子孫子,就是吏員的兒子,抑或是大族的旁支子弟。

程丹若並未計較這些人背後的暗流,這不重要。

她隻是下放了教材,要求他們在半個月裡,把急救包紮學會。

時間一到,她就考試,沒過的就走人。

太醫院也要每年考核一次,這個舉措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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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那天,程丹若親自去了惠民藥局。

屋是新辟出來的,粉刷過,能聞到石灰和漆的氣味。五鬥櫃是嶄新的,桌椅也是嶄新的,青磚光可鑒人,平滑齊整。

初進門,程丹若無疑對眼前的成果感到滿意。

這意味著下麵的人沒有糊弄她,而是踏踏實實地辦了事情。

但接下來的事,就讓她油然升起一股古怪之感。

惠民藥局的大使、副使,兩個加起來一百歲的大夫,見到她在猶豫要不要下跪請安。

通常來說,官員相見是不必下跪的,隻需要按品階拜禮。但品階超過四等,尊者便可坐而受禮,卑者回稟便需要跪拜。

他們才有半個官身,拿不準也是正常的。

“不必多禮。”程丹若及時叫停。

她的誥命有點高,被人多跪幾次,他們的膝蓋沒事,她七情內傷要複發了。

兩位大夫暗暗鬆口氣,又說了一串吉祥話。

“早聞程夫人大名。”

“夫人仁善可親。”

吹捧一番後,才正式開始考試。

程丹若對他們很客氣,隻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貴州有什麼草藥,哪種可以治療蛇毒,哪種可以止血治外傷,哪種合適骨折。

他們兩位都回答得很流暢,還額外附贈了幾個常用的藥方。

程丹若沒有評價,又開始問骨傷的治療。

怎麼複位,怎麼固定,請他們演示一遍看看。

兩位大夫沒有任何遲疑地照做了。

她心裡有微微的異常,但很快拋之腦後,進入正題:戰場急救。

按壓止血的手法,包紮紗布的使用,傷處固定及後續搬運。

他們拿針灸的假木人演示,也做得有模有樣,雖然動作生疏了些,但並沒有錯漏之處。

程丹若嘉獎了他們,換學徒考核。

學徒大約十餘人,都穿著新棉布裁的衣裳,皂鞋的幫子乾淨雪白,頭發乾淨地紮著方巾,手指都乾乾淨淨的。

從這點看,他們至少認真看了《驅病經》。

那急救處理學的怎麼樣呢?

也像模像樣。

固然有個彆包紮時打錯結,把大懸臂帶做成了小懸臂帶,抑或是止血帶紮錯了位置,但都無傷大雅。

程丹若同樣誇讚了他們,勉勵他們好好乾活,卻在午飯前離開了。

她覺得哪裡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了。

晚上,她把這個煩惱告訴了謝玄英。

他很明白:“太完美了。”

“對。”

大夫們太老實聽話了,學徒們太用功懂事了。

當年治鼠疫,危機之間,喬老大夫還要質疑一下她的水平,李必生得問清楚藥方的原理,李禦醫還吐槽過她的針灸水平。

可今天,誰也沒有質疑她。

倒不是程丹若期待什麼打臉的劇情,但過於順利,往往意味著不對勁。

她不是太醫,她沒有管惠民藥局的權力,她還是個女人——這點在西南之地確實被弱化了,本地掌權的女性太多,束縛沒有中原大。

可西北何嘗不是如此?做毛衣的時候,還不是被兩家商號掂量過。

“他們是在演給我看嗎?”程丹若狐疑萬分。

謝玄英道:“不算。”

她:“嗯?”

“下頭的人對你千依百順,要麼是虛與委蛇,要麼就是……”

他頓了頓,直白又殘忍地道明真相,“討好你,然後借你謀取好處。”

程丹若啞然。

“若……”謝玄英瞟了眼簾子,外頭晃過丫鬟的身影,他收回了親昵的稱呼,改而道,“這不完全是壞事,他們會很聽話,就好像昌順號一樣。你也需要他們。”

一個人無法做完所有的工作,必須分潤利益,吸引幫手。而這些獲利的人也會因此靠近她,鞏固她的地位,幫她拉扯出更大的旗幟。

往小裡說,這叫朋黨,往大了說,就是利益團體。

“隻有這樣,你的地位才穩固。”他認真道,“你不能退,一退,就隻能退到我身後去了。”

單槍匹馬無法在朝廷立足,勳貴抱團,文官抱團,同鄉、同門、同學抱團,自己人越多,能辦的事越多,話語權也越大。

她更是如此。

天然的性彆弱勢,使得她無法擁有同門座師的提攜,選擇她的人很少,所以,她彆無選擇。

“丹娘,貴州是個好地方。”謝玄英低聲道,“他們彆無選擇。”

窮山惡水之地,教育工作差,每年會試,考中進士的貴州人少之又少,在朝廷屬於邊緣群體。他們不成氣候,完全無法和其他地域相提並論。

南人和北人互掐,浙黨、楚黨、齊黨互掐,貴州人隻能瑟瑟發抖。

這個道理,程丹若也懂。

但人家的黨派爭鬥,不管是以高官為首,還是以地域或是學派,終究是“士大夫”階層的內鬥。

謝玄英建議她收攏士大夫階層裡的弱勢群體,從而獲取立足之地,固然沒錯。可與她利益更相近的,其實是另一個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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