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瑙驚了:“去永寧?”
“對。”她說,“全備男裝。”
瑪瑙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試探:“夫人打算去多久?”
程丹若道:“不一定。”她並未隱瞞什麼,“這次我誰都不帶,你和梅韻留下為我看家。”
瑪瑙堅決搖頭:“這怎麼能成?”
“傷兵營裡有仆婦,可以做些灑掃漿洗的活。”她耐心道,“軍營對女人太過危險,我不能帶你們去。”
“夫人能去,我也能去。”瑪瑙擰起秀氣的眉毛。
程丹若道:“說什麼傻話,我和三郎待一塊兒,能出什麼事?家裡才需要你。”
瑪瑙抿住了唇角。
“聽話。”程丹若口氣溫和,態度卻十分堅決,“去收拾吧。”
“……是。”瑪瑙不情不願地退下了。
行李無須自己動手,惠民藥局那邊,卻要她親自關照兩聲。
手把手教了大半個月,該怎麼登記病人,寫病曆,打掃病房,送藥給藥,其實眾人都已上手,這次是把所有流程都定下來。
她寫了一張大紙,貼在藥局的門背後。
“所有病人送過來,先登記,按照傷情分科,看完轉入輕重病房,每兩個學徒負責照看一個病房,日夜輪班值守。藥仆負責看護病人,每天送飯、添水。”
廣場上,惠民藥局上下和藥仆們分立兩邊,聽她訓話。
“我再強調一遍,處理傷情前,大夫必須洗手,好好洗,洗乾淨。病房裡每人的東西不可混用,換新病人就換一張草席,擦過汙血、穢物的布巾全部燒掉。
“出院的病人要按手印,確診死亡的要大使和副使都看過,簽字才能燒。藥局裡外都要有人打掃,每天拿藥熏洗驅病氣。
“藥材進出,都要專人登記,我對用藥量有數,回頭查賬對不上,該回家種地的回去種地,犯了大事的,把腦袋留下。”
人命關天,程丹若一改平日和善親民的姿態,口氣強硬,讓人忍不住相信,她是真敢把貪汙的哢嚓了。
有什麼不敢的呢?
大家想想這位的來頭,再看看周圍殺氣騰騰的護衛,有心思、沒心思的,都老實趴下了。
敲打完他們,程丹若才單獨見了大使和副使,提點了工作。
“咱們人不多,您二位也彆忙壞了身子,有什麼瑣事就讓學徒去做。”
彆打壓學徒。
“要是後來人多,就叫其他大夫過來幫把手,人命為先。”
彆排擠外人加入。
“你們的功勞,我都記著呢。”
放心,有你們的好處。
她恩威並施,兩個老大夫識情識趣,連連應:“一定、一定。”
忙完已是傍晚,夕陽滿天。
程丹若趕回家中,卻聽喜鵲說:“夫人,張夫人來了。”
“知道了。”她懶得換見客的衣裳,直接去見人,“佩娘怎麼來了?”
雖然是隔壁,可張佩娘穿戴整齊,禮數周到:“打擾姐姐了。”她一麵寒暄,一麵奇怪地打量著程丹若。
她穿著藍色衫裙,看樣式似乎是棉布,灰撲撲的,裙擺上還沾著泥點子。若非兩家來往多,這都有點失禮了。
“可是想問子彥的事?”程丹若關切道,“我還沒有收到消息。”
提起馮四,張佩娘微微沉默了一刹,隨後道:“我是來問姐姐,明兒可要一道去寺裡祈福?”
程丹若:“祈福?”
“是啊。”張佩娘說,“在家容易胡思亂想,不如去求佛祖保佑。”
在她看來,謝玄英既去了前線,程丹若怎麼也不會拒絕。但她說:“多謝佩娘好意,我怕是沒有這個時間了。明兒一早,我就要去永寧。”
張佩娘驚訝:“去永寧?為何?”
“去看看。”程丹若沒多解釋,“送點藥過去。”
張佩娘有些不解,送藥也好,送糧也罷,怎麼都不需要她親自去,莫非是惦記相公?這也太黏人了。
她腹誹著,臉上卻笑:“姐姐和謝三爺夫妻情深,是我冒昧了。”
程丹若微微一笑,忍住了問她是否要去的衝動,耐心地等待下文。
“那就不打擾姐姐了。”張佩娘告辭。
“佩娘慢走。”程丹若送她,“你放心,我會打聽子彥下落,有了消息,馬上就告訴你。”
“勞煩姐姐了。”
“應該的。”
目送張佩娘走進隔壁的大門,程丹若不由深深歎了口氣。
在馮四和佩娘身上,她看到了古代婚姻最悲哀的一麵:無動於衷。
愛、恨、怨、憎,都是情緒,沒有情緒,隻有禮數,雖然不會受傷,可後半生都不得不被捆在一起,一定很滲人。
萬惡的封建包辦婚姻。
她又想到自己。
如果當年,她選擇嫁給王五,說不定也是這樣吧。
程丹若想著,又搖搖頭,這些假設都沒有意義,人生還是應該朝前看。
哪怕前路艱難。
“東西收拾好沒有?”她問丫鬟,“彆的都可以不帶,把我的實驗箱帶上,彆忘了戥子。”
土法提取青黴素的實驗已經很成熟了,可以逐漸用瓷器代替琉璃,以便替換。她昨天更是把一個培養皿換成了銅,準備帶菌上陣。
青黴菌,你可一定要爭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