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剛到安順,就聽到了叛軍夜襲永寧的消息。雖然謝玄英平安無事,但也讓她意識到了前線的危險。
她決定……在安順待一段時間。
安順是個州,屬於普定軍民指揮使司,可以理解為,這是由軍方兼顧行政的下轄州縣,軍事氣氛濃厚。
此時,這裡是軍隊的大後方,由太監梁齊坐鎮,負責調度糧草。
程丹若到都到了,自然要和他打個招呼,順便把靖海侯給的人安插進去,監督一下糧草運輸。
梁太監十分客氣:“許久不見夫人,清減了許多,想來近日十分辛苦。”他朝北麵拱拱手,“您和謝巡撫的忠心,日月可鑒呐。”
“公公才是,不辭辛勞來這偏遠之地,受苦受罪了。”程丹若也客氣得緊。
梁太監道:“為陛下辦事,都是應該的。”
程丹若道:“您說得中肯,這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雙方互相吹噓一番,再拍一拍皇帝的馬屁,流程便算走完。
程丹若提出安插人手的“請求”,而梁太監也“爽快”地同意了。
一切都很和諧友好,隻要不侵犯對方的利益,程丹若相信,他們會一直這麼友好下去。但如過哪一天,謝玄英和韋自行一樣出了紕漏,不要懷疑,他也會被“英勇就義”的。
就好像韋自行一樣。
她和謝玄英聊過這件事。
彼時,他說:“韋自行是自負不是蠢,自負的人總是相信自己能東山再起。他沒有死戰的理由。”
那怎麼會戰死了呢?
這隻有梁太監知道了。
程丹若不打算深究,反倒問起了另一件事:“不知公公可曾聽聞馮小將軍的下落?”
“唉。”梁太監歎口氣,搖搖頭,“雖說派人去尋了,卻隻找到一些被洪流裹挾的屍身,好在並沒有馮小將軍。”
“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程丹若微微欣慰,隻要沒死在泥石流裡,以馮四的兵馬,在山裡活下來總不是難事。
奇就奇怪在雨期都快過了,他怎麼還沒出來。
“夫人放心,有了消息,老奴一定馬上通知馮四奶奶。”梁太監示好。
“勞駕公公費心。”程丹若點點頭,又道,“永寧那邊……”
梁太監笑道:“馬上就要送糧過去了,夫人有什麼要捎帶的嗎?”
她道:“是有一些。”
梁太監問都沒問,滿口答應。
程丹若要捎去的是三百親衛軍,她原本打算自己也跟去的,永寧才打過一仗,肯定需要大夫。但考慮到是運糧的隊伍,她就沒去。
被叛軍抓住帶回巢穴,差點掛掉的經曆,一次就夠了。
在安順有在安順的要做的事情。
程丹若派人找來了佐官。
他是兵部的人,可惜是職方司的。
兵部的下轄部門裡,武庫司管武器軍備,富得流油,收錢辦事都算好的,最離譜的是,還有人把朝廷的□□火炮賣到外頭,流入倭寇手裡,掉過頭來捅自己。
武選司負責人事調動,沒話說,也是搶破頭要進的好衙門。
車駕是儀仗隊,要求人高馬大長得好看,偶爾能在皇帝跟前露臉,工作不危險。
最慘的就是職方了,得出門打仗,繪製輿圖,清查奸細盜賊,活最難最累,還是一樣就是個五品郎中。
萬一打仗失利,不好意思,還要被問罪。
慘,慘極了。
說真的,這回要不是天災,韋自行又被梁太監告了黑狀,最後背鍋的人應該就是他。
但好運氣可一不可再。
這郎中聽說接任的是謝玄英,已經對自己的命運有所了解。
打贏了,他指不定能分一杯羹,要是輸了,皇帝怎麼都不可能拿侄子開刀,最後背鍋的肯定是他。
職方司是要給軍事謀劃的,參謀背鍋……很合理。
所以,程丹若看見的就是一張無比憂愁的臉:“魯郎中?”
“程夫人。”換做彆的女人,魯郎中隻想敷衍一二,趕緊回去乾活,但程丹若曾有對付韃靼的前例,他懷抱微弱的期望,打起精神,“不知有何吩咐。”
程丹若道:“安順附近有幾個苗寨?”
不愧是參謀,魯郎中說:“按三年前的輿圖,應該有四個。”
“赤江從亂一事,本可避免。”程丹若也不多廢話,開門見山,“這次我來,打算安撫周邊的土酋,你可有良策?”
魯郎中微喜,這事他和韋自行提過,被斃了,這會兒忙道:“安撫蠻夷,輕易生怨懟,重則惹驕橫,得恩威並施才好。”
程丹若問:“該怎麼恩威並施?”
魯郎中早有腹稿:“苗寨有大有小,可對小寨施壓,甚至逼迫他們出兵,對大寨施恩,以免倒向叛軍。”
程丹若:“……”
折騰弱小的,因為他們不敢反抗,安撫強大的,因為他們真的敢造反?這思路莫名現實啊。
她仔細考慮了這個方案,最終還是搖頭:“此非長久之計。”
魯郎中笑道:“何須長久之計?等謝將軍凱旋,周邊蠻夷自然俯首稱臣。”
她啞然。
怎麼連一個郎中都這麼會拍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