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士卒們弄到了額外的肉菜,可以直接丟下去加餐,吃完了就燒一鍋熱水,備著晚上喝,受傷領了藥材的病號,也能直接煎藥,十分方便。
當然,鐵器稀有,並不都是人人都有鐵鍋或銅鍋,底層的士卒以陶罐居多,但無論什麼材質,都讓他們養出了喝熱水的習慣。
謝玄英也一樣。
燉菜不好吃,但很方便,不管他耽誤了多久,放火塘上熱一熱就行,不必叫人再額外挪出灶頭熱菜。
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炒菜了。
“喝口湯。”他舀了一碗雞湯遞給她。
程丹若坐直身,拿筷子揀了揀,裡頭有蘑菇、野菜、豆腐乾,料很豐富,且吸飽了湯汁,酥爛入味。
她吃了半碗,嫌兩隻碗吃飯麻煩,乾脆把飯添在湯碗裡,米飯拌著湯吃。
謝玄英入神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程丹若:“我臉上沾到米了?”
他搖搖頭。
“那你看我乾什麼?”
謝玄英學她湯泡飯:“我方才想,世人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但與你為夫妻,縱使貧寒微賤,也一定溫馨。”
“傻話。你若生在貧寒之家,哪還能和我做夫妻?”程丹若白他一眼,勺子抵住他的碗沿,“胃不好的人不許吃湯泡飯,給我。”
謝玄英從不在這些事上與妻子唱反調,老實交出飯碗,卻道:“隻要能和你在一起,生做愚夫又何妨?”
程丹若沒應聲。
他盛了飯,反應過來了:“若我是個粗笨的普通男人,你可還會嫁我?”
程丹若:“……”
他低頭吃飯。
“會的。”她彆過臉,“行了吧。”
“不必勉強。”他細嚼慢咽,說,“強扭的瓜不甜。”
“沒有勉強。”程丹若飛快說完這四個字,跳過話題,“糍粑要冷了,鹿肉烤好了吧?”
謝玄英微微彎起唇角,把烤好的鹿肉全都夾到她碗裡。
程丹若哪裡吃得了這麼多,分給他一半。
他又把糍粑熱了熱,還是全部夾給她。
她再次分給他一半。
假如有外人在,一定會認為他們十分無聊,你夾給我,我夾給你,不能各吃各的嗎?可程丹若完全不覺得。
她能解讀出他這個動作的涵義:哪怕一貧如洗,他也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她。
這是沒有理由的偏愛。
這是愛情。
她學會了享受愛情。
--
程大夫又來了。
她的到來,讓士卒們感覺到了年節的氣氛。
之前一段時間,軍營裡冷冰冰的,訓練一如既往,甚至更繁重,連臘八都沒有臘八粥吃,好像在故意抹去臘月的特殊。
士卒們雖說不至於心生怨憤(主要是夥食不錯,家中過年也未必能吃到),但難免有些牢騷。
但這兩日,巡防不曾鬆懈,卻多了很多春節的氣息。
比如說——深夜巡邏的那班人,收到了下發的第一批冬衣;上山巡邏水源,查看陷阱的隊伍,每人都帶了鬆柏樹葉回來,在空地設火盆,焚燒祛晦;專門設置了一座營帳,貼了關公、華佗、觀音、灶神的畫像,方便眾人祭拜。
感情有了出口,心弦反而沒有繃得這麼緊了。
此時,再公布過年的安排:除夕前後三日有比試,成績最優的隊伍,除夕便能喝酒吃肉,墊底的隊伍就得冒著寒風,巡防守夜。
比試的內容有:紮營集合、軍令傳達、偷襲試煉、奪旗比拚、武藝比試。
分彆在二十八、二十九、除夕、正月初一、正月初二,為期五天。
為了振奮士氣,每場比試結束,都會立即為獲勝隊伍施行獎勵。
二十八那天,李伯武帶領的團營優勝,獲得活豬二十頭,現場殺豬分肉。
二十九,田南隊伍優勝,得酒二十壇,羊五隻,並爆竹若乾。
而後,除夕到了。
--
年三十這天,程丹若起得很遲。
雖然軍營嘈雜,但身邊多了個暖爐,她睡得反而更好。加上沒有重症病人,不需要上早班,自然而然地就賴床了。
真奇怪,明明在安順的時候,她的安排更輕鬆,可每天早晨,瑪瑙輕手輕腳進屋前,她就已經醒了,好像隨時準備工作。
大約今天是大年三十吧。
程丹若心知肚明地騙了騙自己。
今天的“比試”在晚上,謝玄英上午無事,就立在窗邊遠眺。
“你看什麼呢?”她卷著被子,伏在手臂上問他。
謝玄英回神:“想些事,你醒了?”他問著無意義的問題,走到她身邊,俯首親吻她的唇。
她沒有躲開他。
晨夢初醒時分,睡意未消,深吻總覺難受,但淺淺的唇齒相觸,卻像清晨照進窗扉的微光,意外得不討人厭。
或許,愛情就是讓人認識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