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淒厲的叫聲又一次響起,更添幾分驚慌。
這是土製的毒筒,竹木製成,內藏火藥、藥粉和砂礫,點燃後在竹筒內反應,大約數秒後爆炸,產生大量煙塵毒氣。
開闊之地,毒氣不致命。
所以,李伯武又補了一波一窩蜂。
再度人仰馬翻。
黑勞立在城牆下,看著被抬下來的士卒,眉關緊鎖。
他完全清楚謝玄英的策略,不過是通過不定時的多次騷擾,讓士卒精疲力竭,甚至對守城產生畏懼之心。
目前看來,效果卓越。
除了意誌堅定的自家人,其他士卒已經不願意輪防,互相推諉,因為城中漢人弱勢,故而被送上去的多少漢卒,已惹出民憤。
可這幾乎是無解的。
大夏物資充裕,隨時可能動手,他們卻無法預測襲擊的時間,隻能被動等待。偏生對方從不靠近城牆,他們守城的武器也用不上。
看來,隻能主動出擊了。
黑勞下定決心,去和白伽商議。
白伽道:“你傷還沒有好。”
“我們沒有時間了。”黑勞說,“假如我三天沒能回來,你就帶人撤。”
白伽牽牽嘴角:“撤到哪裡去?山裡?”
“失敗總比沒命好。”黑勞沒和她多說什麼,“我要去和小桃說一聲,你——那個家夥怎麼樣了?”
白伽思考了會兒:“先留他一命,說不定能當個人質。”
黑勞道:“看緊他。”
“當然。”
兩人商議定,黑勞便去點人,整頓兵馬,趁夜離開了普安。
他當然沒有走城門。
普安四麵環山,官兵主要封鎖的是東南一帶,可苗兵在山間行軍慣了。他們抄小路從西北邊繞開,憑借對地形的熟悉,以山林掩去蹤跡,不聲不響地來到了普安西南的一處特殊地形。
龍王坑。
普安東麵有兩個高坡,一個是哨坡,也就是除夕夜被黎哥突襲的那個,一個叫南山坡。
龍王坑就在南山坡以北,地勢較為低窪,且有不少洞穴。
黑勞早就探查過周圍的環境,選定此作為埋伏地點。
“紮營。”他發令。
麾下的精兵立即就地休息,他們都出自黑水部,熟諳洞穴的特異,知道該如何在洞內行走,避開看不見的危險。
黑勞枕在刀上,耳畔聽見潺潺的流水。
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他心中有些糟糕的預感,可不便與人直言,淺淺睡了半夜。
次晨,山間起了淡淡的晨霧。
黑勞很早就醒了。他就著水吃了乾糧,眯眼望著外頭的雲霧,和其他人說:“提前出發,現在霧大,官軍發現不了我們的蹤跡,我們可以離得更近點,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苗兵因為火箭的騷擾,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聞言振奮精神,喂了馬兒,不聲不響地潛入霧中。
大霧彌漫,白氣茫茫,幾步遠就看不清人影了。
黑勞帶兵行走在濕漉漉的水汽中,卻一點沒放慢腳步。
黑水部的老家就在烏蒙山,他對普安很熟悉,沒少去縣城交易。周邊的地形雖然複雜,可他腦海中卻有完整的地圖,從未迷路過。
隻不過……不知為何,他心底總有淡淡的隱憂。
走到如今,已經容不下回頭了。
黑勞從未想過投降招安。
他和定西伯打過交道,對方不是不欣賞他,曾屢次招攬,為了博得這位大人物的歡心,曾有一度,他不得不每天和定西伯府的武人比鬥較量。
足足一年多,像是一條狗獻媚,試圖說服定西伯,能夠延緩兩部的賦稅。
可那位土皇帝從未鬆口。
“你們黑水潭的魚,白高山的石膏,都是朝廷得用的東西。”定西伯說,“我可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呸!
水東、水西比他們人多,地方也大,可賦稅卻與他們相差無幾,甚至他們的徭役還更重些。可因為時常送禮,黃冊上的戶籍幾十年不變。
黑勞受夠了這些達官貴人。
他意識到,不管再怎麼勇猛謙卑,定西伯也不會改變主意,所以,他放棄了這條路,選擇了另一條路。
比起懇求他人的寬宏仁厚,命運更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不會投降,也不會乞求謝玄英是個好官。
要麼勝,要麼死。
春風拂麵,吹開細密的霧珠。
黑勞驀地勒馬,吃驚地看向霧氣背後的憧憧人影。蒼青的山色間,一件金光閃閃的鎧甲耀眼於人群,如晨曦閃耀。
“你果然來了。”謝玄英說,“本官等候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