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眾人的應對,也毫無疑問地體現了這一點。
謝玄英回京述職,正值職業空窗期,但所有人都對他無比熱切。
然而,事實一定如此嗎?
皇帝已經有五六年沒見過謝玄英了。
假如他變了呢?他變得驕傲自滿,得誌猖狂,皇帝還能委以重任嗎?還能真正信任他、重用他嗎?
所以,過年期間的空窗期,多半是皇帝的一個觀察期。
他想看看,謝玄英是否會行事張狂,是否會另起異心,甚至和藩王眉來眼去。
彆忘了,謝雲當年是賭對了齊郡王才有今天。
皇帝怎能不疑?
故此,夫妻倆一致決定,夾起尾巴做人。
程丹若猶可,抱病在家窩著,風雨都由柳氏幫忙擋了。謝玄英卻不行,人家打著人情往來的旗子,他若拒之門外,就是得罪人,可赴宴吃席,就少不了被灌兩杯酒。
什麼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得勝凱旋,一套套的。
雖然他隻是沾沾唇,也總有幾杯拒絕不了的。
“我其實不要緊。”謝玄英垂眼,“倒是你,正旦入宮朝賀,太後也不知是個什麼性子。”
程丹若起了興致:“你聽到了什麼?”
謝玄英應酬可不僅僅是飲酒,主要還是打聽京城的消息,儘快熟悉各路動向。
他整理思緒:“上個月,永春侯大爺的兒子出了風疹。”
假如給京中的勳貴們排個檔次,那麼,靖海侯、昌平侯兩家手握兵權,無疑是領頭羊。其次,便是永春侯、安陸侯這樣,雖然領了鎮守的職務,但家裡沒人特彆有出息的。再者,便是平江伯一流,爵位還在,子孫的武職卻不高,已顯露頹色的人家。
永春侯大爺的兒子,縱然不是嫡長孫,也是很要緊的小孩兒了。他出風疹,不難請動禦醫。
“太醫院有些口角?”程丹若問。
“齊王世子正巧發燒腹瀉了。”謝玄英道,“你也知道,太醫院裡,隻有董禦醫最擅長小兒科。他剛到永春侯府,齊王妃就叫太監傳了太後口諭,把人給叫進了宮裡。”
程丹若輕輕“啊”一聲,不知如何評價。
父母為孩子搶奪好醫生,這都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但直接門口截人,確實太打臉了。再者,太後為後宮之主,傳話應該是尚宮局的司言,怎麼是太監?
“永春侯家怎麼說?”她問。
“能怎麼說,忍了這口氣。”謝玄英蹙眉,“但這位太後行事,未免也……”
程丹若替他說:“盛氣淩人了些。”
齊王妃要找太醫,直接去太醫院尋就行了,她去找了太後,這也沒什麼,藩王無實權,王妃就更是如此了。
但太後該明事理啊,派人去太醫院吩咐一聲就好,禦醫們難道不知道誰要緊?讓太監去侯府傳人,既沒必要,又很難看。
永春侯家裡肯定不舒服。
勳貴猶且如此,宮裡的人恐怕日子更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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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兩日,除夕到了。
程丹若在院子裡窩了數天,每天通風一定時間,逐步適應回北方乾燥的氣候。隻要不在外頭待太久,就不怎麼咳嗽了。
當天,春聯掛錢,庭焚鬆柏,天燈長明。
謝家人聚在正院廳堂,男女分桌,一道吃年夜飯。
都是親眷,中間隻隔一道屏風,有靖海侯這位大家長坐鎮,謝二太太不敢觸他黴頭,不僅沒找柳氏麻煩,還妙語如珠,調動全場氣氛。
她先誇榮二奶奶賢惠,幫助婆母料理家事,樣樣妥帖,又讚蔚四奶奶魏氏會養孩子,小郎君虎頭虎腦的一看就可愛。
也沒忘記程丹若,問她病情可好些了,還咳不咳。
程丹若平淡道:“多謝伯母關心,已經好多了。”
謝二太太笑了笑,轉頭就和榮二奶奶說起京城風物。
榮二奶奶待她也熱絡,襲爵承嗣,族中的態度也至關重要,和老家的人打好關係肯定沒錯。
不得不說,靖海侯打發謝二回老家,變相給予了他不少支持。
程丹若掃過她們,視線又轉到身邊的魏氏身上,打心眼裡痛苦了一瞬。
太吵了。
魏氏抱著兒子康哥兒,哄他吃飯。但康哥兒是個調皮的,蹬腿揮手,打翻了碟子碗筷,還把拳頭往嘴裡塞,發出“啊啊”的聲音。
坐在小孩身邊吃飯,簡直是種折磨。
魏氏捕捉到了她的微表情,微微頓了頓,問她:“三嫂要不要抱抱康哥兒?”
程丹若:“……”
她知道,魏氏主動給出孩子是親近的表現,榮二奶奶就絕對不會把安哥兒遞給她抱。但知道歸知道,抱孩子可不是個輕省活兒。
尤其像康哥兒這樣結實的,肚子被蹬一腳可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