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母子心(1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10695 字 9個月前

程丹若平淡地回應:“臣婦粗顏陋質, 不敢當太後誇讚。”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旁邊坐著的貴婦人抹淚,扣鍋飛快, “這等樣貌, 若非她行為不檢,我兒何至於誤會,平白遭這麼大罪。”

嗯?啊。

程丹若瞬間猜到了她的套路。

尹太後道:“程氏, 這事你可有話說?”

她不緊不慢道:“不知太後娘娘所謂何事?臣婦受召而來,不知前情。”

“你還想抵賴?”壽昌侯夫人道,“昨晚上, 謝侍郎重傷我兒, 可有此事?”

禦前奏對多次, 程丹若有自己的心得。

首先,不要否認什麼, 這在上位者耳中等同狡辯, 但也不能承認什麼, 尤其是來自對家的質問。

她中規中矩道:“昨日傍晚珍味樓, 有一公子出言不遜,外子教訓了他。”

“太後娘娘, 您瞧瞧, 我兒被傷成那樣, 她卻毫無歉疚, 真是蛇蠍心腸。”壽昌侯夫人捂住臉孔, “可憐我兒口不能言,隻能任由他們顛倒黑白,汙我們尹家清白。”

太後聞言,怫然不悅:“皇帝器重謝侍郎,你們就是這樣為皇帝辦差的?”

程丹若依舊不與她爭辯, 就事論事:“珍味樓賓客盈門,昨日也有不少人親耳聽見,那公子含血噴人,外子要他致歉,他不肯,又對外子出言無狀。”

壽昌侯夫人立即道:“胡說八道。”

“臣婦與外子深受皇恩,故而多年來戰戰兢兢,不敢懈怠。”程丹若道,“雖不敢言勞苦功高,卻也沒有瀆職懈怠之時,真不知做錯了什麼,要受令公子這般侮辱?”

她還沒起身,隻是道,“虧得是外子帶著臣婦外出,否則,臣婦唯有一死才能以證清白。”

“蒼蠅不叮無縫蛋。”壽昌侯夫人冷冷道,“你若規規矩矩,怎會招人非議?”

程丹若反問:“若令公子口舌規矩,怎會惹下禍事?”

“好伶俐的口齒,這般詭辯,你的婦言何在?果真是言行不端之輩!”壽昌侯夫人狀似潑辣,卻不是真在胡攪蠻纏。

昨夜的事鬨得沸沸揚揚,告到三司衙門,必然是糊塗官司,難道還讓謝清臣賠自家兒子一隻耳朵、一條舌頭嗎?必須先發製人,找太後告狀。

隻要太後開了口,陛下顧念生母顏麵,也多半是和稀泥過去。

所謂和稀泥,就是誰受罰在先,誰吃悶虧。

而要讓太後處罰,就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緣由,比如,把兒子出言不遜變成程氏不規矩。

壽昌侯夫人心裡明白得很,世上無貞婦,人都經不起探究,聖人亦非完璧,隻要議論了程氏,她就一定有錯處。

她有了錯,自家就不是完全不占理,結果多半是各打五十大板。

這番心思,程丹若亦洞若觀火。

她思考了一下,決定先推鍋:“太後娘娘母儀天下,為世間婦人之表率。還請娘娘明裁。”

話一出,壽昌侯夫人就笑了,太後幫誰還用說嗎?

果然,尹太後道:“大郎雖衝動了些,卻是你疏漏在前。”

她稍加沉吟,想出了個法子,“回去抄《女誡》十遍,閉門思過。”

程丹若:“……”

不該罵她兩句,不留實證嗎?殘暴一點,打她兩巴掌,或者乾脆動刑,這虧她也吃定了。

就好像謝玄英一言不合先動手,乾了就是便宜。

抄書……我出了這個門,怎麼還可能抄,還閉門思過?

“回稟太後,”她不由提醒,“臣婦有差事在身……”

“什麼差事比婦德更重要?”尹太後聽出了她的語氣,陡然不悅,“你還想討價還價?”

說實話,程丹若有點懵。

這麼明顯的坑,為什麼不調頭,還直接跳了?野生大象,非同凡響。

她大受震撼,隻好道:“臣婦不敢。”

尹太後緩和了麵色,心道,方才弟媳還說,程氏乃一品夫人,恐怕脾性不小,對自己也不會太過恭敬,態度須強硬一些才好,如今瞧著,還算懂事明理。

再想想,謝玄英畢竟是皇帝要用的人,總不能讓他給侄兒償命,敲打一二,讓謝家及其他勳貴明白,尹家不是承恩公府,是皇帝親生的舅家,分量非同一般,也就夠了。

故而雖然心疼侄兒的傷情,還是勉為其難道:“這事就到此為止。”

程丹若跪下就沒起來,這會兒也不用跪第二次了,俯首道:“臣婦告退。”

她慢慢起身,退出了清寧宮。

日落金色的屋簷,琉璃的反光與夕陽交融,折射出瑰麗的色彩。

寬闊的宮道上,一個年輕女子扶著宮娥的手行來,身著織金雲肩通袖紅羅衫,碧綠馬麵裙,頭戴赤金頭麵,貴氣盈人。

“寧遠夫人。”對方客氣地停下腳步,打量她眼,輕輕一歎。

“郡王妃。”程丹若看向許意娘,餘光則掠過身邊奶娘懷中的幼兒。

這大概就是豐郡王的嫡子了。

許意娘瞧了她會兒,輕聲道:“太後娘娘性子急,有什麼事,夫人忍一忍。”

程丹若笑笑,卻問道:“郡王妃怎麼這時候來?”

“禮不可廢,我等身為晚輩,自當晨昏定省。”許意娘也是一笑,慢慢道,“今日暖和,帶晨哥兒過來給娘娘瞧瞧。”

程丹若便大大方方看向孩子:“孩子很健康,郡王妃費心了。”

許意娘接過兒子,麵上露出真切的笑意:“皮著呢。”

“小孩子哪有不頑皮的。”程丹若沒有多拉家常,點點頭,“不打擾郡王妃儘孝了。”

許意娘微微一笑:“改日再敘。”

說罷,抱著孩子進去請安。

“拜見太後娘娘。”殿內傳來溫和又寧靜的聲音。

程丹若側耳聽了會兒,笑了:今天暖和,帶孩子過來看看?

不不,這是來“救”她的。

可惜啊,太後的出招過於個性,大家都猜錯了。

-

程丹若回到侯府,如實回稟了自己被罰抄書和閉門思過的消息。

靖海侯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似在思量什麼。

許久,回神寬慰道:“委屈你了。”

程丹若心想,這不是委不委屈的問題,這是太後不占理啊。

古代講究“八議”,有八種人犯罪,不能私自問罪審判,必須交由皇帝裁度。

謝玄英占了“能、勤、貴”三項,縱然問罪他昨日鬥毆,也該減免罪行。程丹若本人也是命婦,屬於議貴之列,甚至也能算議勤。

哪怕她有錯,太後也不應該問罪她,何況她什麼都沒乾。

但她不僅問罪了,更離譜的是,程丹若說了“差事在身”,這是皇帝的任命,太後卻不當回事,堅持自己的處罰。

換言之,這是把自己的優先級至於皇帝之上。

事情過於離譜,程丹若便沒有爭辯,立馬抽身。

但她留了個心眼,全程都沒有真正“認罪”,就怕在古人眼裡,這會兒是該據理力爭的。

她試探道:“媳婦慚愧,未能直辯到底。”

“你做得沒錯。”靖海侯中肯道,“出言頂撞太後,有理也無理。”

程丹若抿住唇角。

果然,皇權最看重君臣尊卑,縱然太後隻是口諭,可眾目睽睽,沒有不算數的道理。在話出口的刹那,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不對,但還是會維護太後的權威。

哪怕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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