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痘的表現無疑與其十分相似。
他更是慎重,挨個把脈,記錄醫案。
程丹若和他天天觀察出痘的情況,不出意外看到了意外。
有一個矮小的少年人,胳膊出現了多個痘疹,蔓延出一片紅暈,比其他人都要可怕,且渾身酸痛,體溫超過了38°半。
“給他每天多一碗紅糖燉蛋。”程丹若平淡地通知,“可能會留個大疤。”
少年怯生生道:“就是留個疤嗎?”
“都要留疤的,你的大一點,不過在胳膊上,不影響你說媳婦。”程丹若簡單安慰了句,便和張禦醫說,“留疤不可避免,若是女子接種,今後怕是難了。”
她一麵說,一麵和張禦醫朝下個人走去,渾然不在意。
少年反倒暗鬆口氣,隻隱隱彆扭,紅糖燉蛋不是女人吃的麼,怎麼叫我吃?
但既然沒有生命危險,他胡思亂想了會兒,很快就睡著了。
接下來十天,陸續有人進入到破潰期。
程丹若提前觀察好,將毒性較弱的幾人作為新的疫苗提供者,為剩下的十幾個人接種。
第二批全程圍觀,心態更從容。
接種完,她就回京城了,將人交給了張禦醫。
十月的京城,已經要為冬天做準備。
新宅的正院全部修繕完畢,裡外打掃一新,已經慢慢添置家具。
謝玄英除了上班社交,就在家裡布置,翻翻庫房,逛逛店鋪,一件件填滿他們的新家。
程丹若一回來,先去太醫院待了半天,為內侍學生答疑,完事後,回家備炭、掃炕、擼貓、窖藏蔬果。
靖海侯府隻留黃鶯看家,其他丫鬟通通到新家幫忙。左右下人的屋子隻需略微修補,不需要改建,直接就能住人。
她們每天坐馬車來往,把家底一點點挪到新家。
除卻家事,社交也是古代貴婦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程丹若參加了曹閣老家的菊花宴。
各類品種、不同顏色的菊花,通過匠人的巧手組合,變成栩栩如生的虎豹,壘出高達數米的寶塔,紮成數條繽紛的彩船。
花好看,天氣也涼爽,程丹若好好放了一天風,聽了一肚子八卦回家。
“閻家來的是閻大奶奶,才四十歲,頭發都白光了。”她道,“穿著也簡樸,悶聲不響的。”
辛尚書丁憂,閻尚書上位,今年秋天,大家最關心的肯定是閻家的動向。但閻太太已經去世了,閻尚書五十多歲才喪偶,也不好意思續娶,是以撐門麵的是長子媳婦。
她已經遠離京城太久了,總有一種格格不入感。
但程丹若倒是覺得挺好的:“不多話,和其他人聊多了,腦殼疼。”
她在核心圈層,注定要被其他太太奶奶討好,有時候腦子動多了想緩緩,人家卻見縫插針刷臉熟。
還不能不給她們這機會,否則容易被說傲慢,還會被人誤解出錯誤的信號。
被人奉承,也是一門苦差。
“辛苦你了。”謝玄英問她,“算算時間,又要去牧場?”
“早點去為好,趕在下雪前結束。”程丹若欣賞著秋日遼闊無雲的晴空,心情舒暢,“冬天就在家窩冬,不出去了。”
他這才滿意:“也好,早去早回。”
程丹若也這麼想的,隔日便簡單收拾了東西,趕回牧場。
第二批接種的人陸續出痘了。
這回挑選的痘苗直接出自人體,都是毒性輕微的好株,便不曾出現比較嚴重的情況,十幾人均平安出漿。
此時,第一批人已經結痂,最嚴重的那個皮膚基底壞死了一些,留下一塊不規則的可怖瘢痕。
但這在古代不算什麼,他自己都沒當回事,能吃能喝,自我感覺良好。
程丹若驗查過,叫來張禦醫,開誠布公。
“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張禦醫全程觀察了牛痘的症狀,認為和天花十分相似,但水痘和天花也很像,是否能防治,仍舊要看後續的驗證。
說實話,他的決心下得頗為艱難。
“不瞞夫人,老夫思前想後,還是心生畏懼。”張禦醫輕輕歎氣,“這畢竟是天花。”
程丹若非常理解:“是,畢竟是天花,不瞞您說,我也怕。”
張禦醫斟酌道:“種痘不傷性命,我願一試,至於去疫地核驗……”他苦笑了一聲,道,“老夫也願意冒險。”
程丹若道:“您年紀大了,其實未必要去往核心地帶,遠遠把控亦無不可。”
“多謝夫人體諒,可都到了這地步,不親眼看看,我怎能放心?”張禦醫重複了一遍,“這畢竟是天花。”
身為醫者,誰不想治好世間最難的頑疾重症?
這可是天花,一旦功臣,彆說榮華富貴了,他可名垂青史,一如扁鵲。
隻要想一想,今後人們或許會將他張鵲與扁鵲齊名,張禦醫便渾身顫抖。
他無法放棄這樣的誘惑。
程丹若點點頭:“您若想好了,我今日便替您接種。離出痘有幾日時間,正好在家休養。”
張禦醫挺直脊背,拱手到底:“勞動芳駕了。”
“應該的。”
於是,十月十二日,普普通通的一天,程丹若為張鵲接種了牛痘。
流程一如既往,毫無變化。
但就當張禦醫放下衣袖的時候,忽然開口:“看病症,十一月初,老夫便能結痂痊愈了吧?”
“不錯,我想趁這個冬天打聽一下天花,開春出發,您意下如何?”
張禦醫緩緩搖頭:“老夫知道何處是疫地,不如十一月就走。”
“為何這般急?”程丹若詫異,“剛接種還是休息幾日為好?”
張禦醫隱蔽地瞥過四周,輕聲道:“宮中的用藥比從前亂了不少。”
她一時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