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在家閉門苦讀, 不誇張地說,當初大學有這麼用功,獎學金也不會隻拿過一次。
她每天起來, 上午翻醫書,下午看視頻,寫筆記, 除了吃飯上廁所,滿腦子都是子宮、胎兒、血壓、宮頸口……
而且, 專業知識看得多了,就會疑神疑鬼。
程丹若老覺得,平安順產是小概率, 大概率得提前預備一下剖腹產。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該剖還是得剖, 能活幾個就看命夠不夠硬。
她把計劃和謝玄英說了,問他:“你覺得呢,是不是要做好這個萬一的準備?”
“剖開肚子再縫起來, 人還能活嗎?”謝玄英非常疑惑, “這要流多少血?”
“可以輸液, 或者把流失的血液收集起來,重新輸回人身體裡。”程丹若也想過具體方案,“但回輸血的前提, 是能保證血液不凝固。”
這就需要抗凝血劑。
她都不知道該從哪裡提取這玩意兒, 某些植物中或許會有,但她學的是臨床不是生物製藥。
唯一知道的是知識點——最早的抗凝血藥水蛭素, 但也是隻知其名,不知其提取過程。
謝玄英冷靜地指出關鍵:“陛下是要你保孩子。”
“我明白。”程丹若沒有昏頭。現代搶救都要家屬簽字,古代就更不用說了, 還是皇帝,該保護自己的時候,她也惜命。
“算了,真到了剖的地步,產婦怕是保不住。”她清醒了些,“先攢攢經驗再說吧,現在都是紙上談兵。”
謝玄英問:“可有章程了?”
“先做五天的培訓。”程丹若道,“然後給京城的產婦接生。”
他:“你也去?”
她微笑:“扮成太醫院的女醫去。”
謝玄英納悶:“太醫院什麼時候有了女醫?”
“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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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是來真的。
她都賭上命和前途給皇帝打這份工了,憑什麼不要點好處?彆說生下來以後給多少賞賜了,一品誥命已經頂格,彆的她也不稀罕。
所以,現在要點好處,不過分吧?
她要求也不高,太醫院本就有醫官、醫士、醫生,雖然沒有品級,但有編製,正兒八經的醫學生。
加個女醫,也很合理吧?
皇帝準得很快,盛院使還指望她能在出事的時候頂一頂,亦不好得罪她,幫忙壓住了太醫院的反對聲。
但光有一個名頭還不夠,太容易被取消了。
程丹若提要求:
首先,女醫經過考核,入了太醫院,就能登記為女戶,和女轎夫一樣,允許家庭免除徭役。不然沒有真金白銀的好處,誰家樂意女兒拋頭露麵?
其次,女醫和宦官一樣,可在太醫院學習,課程她親自開,其他如接生、按摩之類的課程,由穩婆她們教,教課的給一份俸祿。
太醫最好也教一教,避嫌的話,禦藥房的宦官也行。
再次,女醫學成之後,同奶婆一樣入宮輪值,每班在宮裡待十天,一個月輪班人。如此,既可方便宮人看病治療,也可在磨煉技藝。
入宮輪值的話請給一個最低檔的女官品級,不用高,從九品也行。
皇帝這會兒有胡蘿卜吊著,又不是什麼大事,隨口就應了。
太醫院微詞頗多,假如女醫成了氣候,今後在後宮肯定比不過她們。因此找出許多理由,什麼女人要結婚生子,沒法潛心學醫,或是男女有彆,教習不便,裡通內外,滋生事端。
彆的好說,裡通內外這一條,殺人誅心。
女醫畢竟不是女轎夫,更敏感一些。
程丹若適時退步,那就未婚女子入宮服役,年滿二十五可出宮嫁人,今後奉召入宮——宮裡不要女醫,她要。
太醫院還是模棱兩可。
她就“體貼”地表示:“是啊,女子要相夫教子,無暇學醫,我醫術淺薄,不堪大用。”
我不乾了。
這招一出,太醫院識趣讓步。
同意又如何,他們家裡學醫的女人也有,可嫁了人就以家事為重,最多教導一下兒女。無須他人逼迫,女人早晚會“自覺”離開外麵的世界,回到後宅的一畝分地去。
世間事,總如此,何必在麵子上和寧遠夫人過不去呢。
這點小九九,程丹若心裡明白得很。
她也知道,指不定女醫的編製要了過來,沒幾年就無影無蹤了,尤其是她一旦接生失敗,恐怕所有的痕跡都比沒發生過還乾淨。
可沒有辦法。
必須做,哪怕是無用功也要做。
她為什麼能當女官,為什麼當了女官後能恩蔭家人,都是因為有過先例,是以前的女人用了一輩子的辛苦,換取了這些榮耀,才有她的遵循舊例。
隻要存在過,後人就會輕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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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來到。
程丹若正式上班了。
七點鐘,謝玄英晨練回來,就把她從被窩裡挖了出來:“起床,收拾好了一塊兒走。”
程丹若昨天熬夜備課,現在還困得很:“我十點才開始。”
他不聽,拿了衣裳給她套,彆說,這套治她極其有用,穿好衣服,她就不想再躺回被窩了。
隻好起來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