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英穿過宮門,直接往北安門走,大中午的回衙門也沒飯吃,不如回家和丹娘一起吃。
可他忘了,程丹若不是全職主婦,而是兼職醫生。
她出門去了。
今天又有一個難產的患者,她昨天下午發動,可直到今天上午依舊沒有出現明顯地分娩征兆,陣痛時有時無,搞得家屬和產婦心緒不寧。
因為程丹若曾經講過催產素注射,穩婆就打發人來問,她是否要去試試。
家屬已經同意用藥。
機會難得,程丹若自不放過,午飯都沒吃就去了。
到達產婦家中後,她就知道為什麼家屬答應得這麼快了。
男主人有個閨女,沒兒子,懷孕的也不是正妻,是小妾。更離譜的是,男主人不在家,是女主人在同意書上簽的字。
“把孩子生下來。”女主人忙於管家,仆婦進進出出,留給她的就一句話,“旁的不必在意。”
無情又省事。
程丹若沒說什麼,直接準備上催產素。
她調配好溶液,掛上玻璃瓶,消毒針頭,握住了產婦浮腫的手。
產婦下意識地抓住了她:“求求你……”
“彆害怕。”程丹若無意義地安慰她。
“救救我的孩子。”產婦哀求,“彆管我,孩子,保孩子。”
“我知道了。”程丹若無意深究這是母愛還是激素,作為醫生,做當下能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她握住產婦的手指,幫她握緊拳頭,紮皮管,酒精消毒皮膚,紮針。
歪了。
一行血珠冒出,她飛快擦去,進行第二次嘗試。
針體和金屬輸液管的銜接玻璃中,沒有出現紅色的血跡。
又歪了。
女性的血管本就纖細,手腳浮腫讓靜脈變得愈發難找。
程丹若嘗試了第次,毫無意外的失敗。
她不得不放棄手背,轉而在手肘內側尋找靜脈,這裡的情況好一些,她反複摩挲位置,穿刺兩針後終於成功看見了鮮血。
沒有膠布,隻能用寬布條固定住針頭。
打開器械開關。
渾濁的玻璃背後,液體一滴一滴落下來。
程丹若鬆開牛皮管,握住產婦的手腕,默數她的心率。
這些天來,她一共做了次動物實驗,實驗品都是母羊,結果也不相同。
第一次的兩頭母羊在生產後不久,便離奇死亡,她懷疑是用量太多,所以在第二次調整了藥量,但這導致第二次試驗的羊,分娩沒有明顯提前,差不多也是一前一後就生了。
等到第次,取兩次藥量的中間值,才切實讓注射的母羊早產,同時存活。
今天給產婦用的,就是第回的數值。
可人與動物不同,她擔心會出現一些不可控的變化。
注射半個時辰後,產婦的宮縮明顯加強,分娩速度加快。仆婦進來,喂了她一碗參湯,產婦被催起精神,繼續生產。
不誇張地說,冬夜雪生產還更溫情脈脈一些,眼前的情形與其說分娩,不如說養殖戶在看一頭母豬。
仆婦還在說話:“你是有大福氣的,若是能生個哥兒,後半輩子就不用愁了。太太說了,隻要你能生下來,就給你弟弟安排個差事,你算是有福了……”
程丹若很想讓她滾蛋。
可產婦聽了她的話,眼中迸發出光彩:“我、我要生個哥兒——啊——”
程丹若看見胎頭了,位置很正。
二十分鐘後,產婦生下了一個男嬰。
仆婦狂喜,立馬奔出去報信。
不多時,女主人匆忙趕到,從穩婆口中接走了嬰孩。她掀開繈褓,確定是個男孩後,先是一喜,旋即又露出嫉恨,最終歸於如釋重負。
“快,去找老爺,恭賀老爺弄璋之喜。”她裹住紅通通的嬰孩,迅速走出腥臭的產房。
床褥上,產婦露出虛弱的微笑,仿佛迷幻:“哥兒,是個哥兒嗎?”
無人應答。
穩婆上去按壓肚子,幫她排出胎盤。
程丹若觀察片時,確認沒有大出血的征兆,才拔掉針頭。
產婦力竭,已經陷入昏睡。
旁邊的仆婦幫忙收拾,試探地問:“姨娘生得不順,以後還……”
程丹若的動作微微一頓,少頃,不經心地回答:“頭一胎總是難些,休養個兩年,還能再生個大胖小子。”
仆婦得到了答案,不由感慨:“真好命啊。”
程丹若不接茬,淡漠地離開了這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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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光明殿。
燭火搖曳,手臂粗的燈燭無煙無香,焰光照亮炕桌,和炕桌上的紙條。
皇帝掃過紙上的內容:程夫人用藥於久產婦人,母子均安。
他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滿意,點燃紙條,丟入盆中焚毀。
這個孩子是有運道的,興許真的是他命中注定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