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個消息,還是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
馮四遣人上門求藥,說孩子病了,問她要青黴素。
程丹若不建議幼兒用這個,卻不知如何拒絕,正為難間,張佩娘打發人來說不必麻煩了,孩子夭折了。
這把她嚇了一跳。
連續死兩個,是傳染病,還是連環殺人?
無論哪個,都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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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權在握的帝王決心做一件事,效率是極快的。
晚上,錦衣衛就給出了粗略的調查報告。
段春熙道:“公主府上下都已經審過一遍,公主身邊的金蕊說,公主去昌平侯府前並無任何異常,直到下午回府後才覺得有些不舒服,惡心想吐,金蕊問是否要叫太醫,公主說是席上多喝了兩杯酒,不必驚動。但不久後,便說難受心慌,宮人這才急忙去叫太醫。”
稍稍停頓一下,又補充道,“臣問,為何公主不適卻不叫太醫,金蕊說,公主月事不順,怕是懷了身子,觸景生情……”
其實,金蕊受了錦衣衛拷問,說得十分直白。
“公主不願與駙馬親近,前兩月好不容易有過一次,怕又有身子,這才不願意看太醫。公主心裡是一點都不願、不願為駙馬綿延子嗣的……”
段春熙不好說得明白,扯了塊遮羞布。
皇帝躺在榻上,扯扯嘴角:“繼續。”
“是,”段春熙繼續道,“盛院使來了之後,詢問今日宴席所吃的食物,道興許是吃了寒涼之物,開了方子試用。可隻喝了兩口藥,便嘔吐不止,盛院使覺得不好,便令人灌綠豆水催吐,公主不肯相從,院使又叫駙馬相助,可公主全然不願見他,說要見程夫人。
“盛院使遣人去謝侍郎府上尋人,可程夫人不在家中。駙馬聽聞後,請老郡主前去相勸。彼時近二更,公主服下第一副藥睡下。大約三更,宮人空月聽聞床中有異動,公主高熱,請院使診脈,院使針灸,又開了解毒方子,但五更時分,公主還是去了。”
他緩了口氣,見帝王麵無表情,不敢停頓,繼續彙報。
“盛院使立即入宮,公主府並駙馬一人未動,均在府中待命,直到微臣接管。微臣將公主身邊的宮人分開詢問,大致沒有出入。隨後又去了昌平侯府,馮家並不知此事,聽聞客人有異,立即將廚房一乾人等交給微臣。
“經審訊,可確定昨日各桌飯菜皆是一樣的菜色,由廚房交給丫鬟,丫鬟各自取拿上桌。公主坐的主桌上,列席的昌平侯夫人、嘉寧郡主、豐郡王妃、老郡主、縣主等人,均未出現任何異狀。
“但昨天傍晚,馮子彥之子啼哭不止,他們請了葉醫士,道是長了水皰,疑似毒蟲蟄咬,塗了藥膏。可孩子今天就不肯進食,沒過多久便沒了。”
皇帝皺緊眉頭,神情愈發陰沉。
“繼續。”
“微臣還去了謝侍郎府上。昨日,謝清臣一直在前院吃席,夜裡受馮子彥之邀去太平閣,直至二更才回。程夫人下午就離席了,說是遇見了難產,微臣派人去嬌園胡同調查過,事情不小,正妻打外室,不少人都瞧見了,肯定程夫人申時就到了這裡,亥時出頭方回內城,路上還與五城兵馬司的人照了麵。
“宴席上,程夫人坐陪桌,自始至終不曾離席,也未靠近公主。”
段春熙第一輪調查,重點關注的就是昌平侯府和謝家。
前者是東道主,又忽然死了個孩子,實在奇怪,後者則是舊怨了。
可能程夫人並不清楚,公主宴上所言並非是簡單的刺兩句,而是積怨已久。
公主身邊有四個大宮女,分彆名為金蕊、茜染、玉盤、空月,皆出自同一首詩。
“金蕊絲頭茜染成,五雲樓映玉盤傾。謝郎一入中書後,二十四橋空月明”。
其心昭然若揭。
根據這些宮人交代,自謝侍郎回京後,公主心裡便愈發悶悶不樂,原以為懷上駙馬的孩子後,能看在孩子的麵子上,和駙馬好生相處。
然而,公主厭惡這個孩子,好不容易生下來,卻不想多看一眼。
孩子夭折後,公主無比痛苦,隻因害怕皇帝想讓她再生一次。
偏偏程夫人遲遲未有子嗣,謝侍郎膝下空虛。
金蕊說,公主曾與她們說過,她想為謝侍郎生兒育女,卻求而不得,程夫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是個病秧子,卻獨占丈夫寵愛,令他迄今無子,為人恥笑。
段春熙知道,宮人們是萬不敢把這話透出去的,可又不由懷疑,程丹若是否有所耳聞。
假如她聽過一言半語,生出謀害之心就一點不奇怪了。
不過,既然調查出程丹若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作案機會,段春熙便隱去了這段不利的證詞,就當賣他們夫妻一個好。
“離開謝侍郎府上後,臣又去了老郡主府上。”
皇帝沒有叫停,段春熙儘職儘責地往下說。
“老郡主聽聞郡主有恙,大為震驚,我問她昨日可覺異常,老郡主道,程夫人離席後,公主鬱鬱不樂,她便借醒酒叫走了公主,勸她看開一些。公主卻問她,聽說市井中有墮胎散,不知用了可有痕跡。
“老郡主問,可是駙馬在外拈花惹草?公主含糊其辭,她便以為是駙馬在外納了妾室,說她貴為公主,不必如此,直接讓護衛將那妾室打殺了就是。”
說到這裡,段春熙提起心神,愈發小心斟酌。
“微臣聽後,便搜查了公主府,在寢屋的暗格中尋到了這味藥,名為墮胎散。讓盛院使鑒彆後,發現裡麵有斑蝥、紅花、石膏等物。”
皇帝微闔眼瞼,語氣冷森:“榮安就是吃了這個?”
“微臣將藥喂給了宮人,半個時辰既有腹痛嘔吐之狀,一個時辰病情加重,與公主的病情相吻合。”段春熙緩緩道,“盛院使說,斑蝥大毒,未炮製而服用機會嘔吐,若觸之皮膚,則易發紅腫水皰。”
皇帝頓時睜開眼睛,死死盯住他。
半晌,咬牙道:“查,給朕查清楚!是誰要害朕的榮——”
話音未落,眼前驟然一黑,身體向前傾倒。
石太監的聲音自遙遠的地方傳來:“傳太醫!傳太醫!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