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搖頭:“屋裡都不安全,還會有餘震,但貴人要生了。”
李太監頓時悚然。
這時候生產?
“聽好,我要帶她們去乾陽宮,隻有那裡有大片空地。”程丹若道,“你派人把守四麵,不許宮人出入,隻許乾陽宮的人留下幫襯。”
乾陽宮是皇帝住所,李保兒對每個人都很熟悉,比其他地方更安心些,可他也有顧忌:“這、總不能讓貴人在露天……”
“我一力承擔。”程丹若言簡意賅,“去辦事,要快。”
李保兒咬咬牙,吩咐屁股後麵的小太監兩句:“奴婢護送貴人過去。”
程丹若沒有拒絕。
承華宮屬於東六宮,離中軸線很近,出門拐個彎就有門。
他們一行人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不斷有小太監衝到跟前請示。
“爺爺,貴妃娘娘那邊派人來問。”
“提督大人,清寧宮出事了。”
沒多久,洪尚宮也步履匆匆地趕來,額角還有一縷半乾涸的血跡:“娘娘呢?”
“娘娘尚好。”程丹若道,“請尚宮維持宮廷秩序,餘震不會馬上結束,今天能不進屋就不要進屋了。”
洪尚宮瞄了眼傘下的人,隻看見一個肚子,看不見人臉。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閃過震驚和了悟,但隨即回神,點點頭:“我去景陽宮,也會讓其餘妃嬪都到貴妃娘娘處。”
雙方匆匆一晤,又飛快分離。
程丹若終於跨過了乾陽宮的門。
人一下子少了不少,哪怕在地震時,大多宮人也避開了乾陽宮,不敢衝撞。而留下的宮人對皇帝忠心至極,幾乎沒有一個亂跑的。
甚至李有義和兩個小太監一起,自偏殿搬出了一張羅漢床。
田貴人再也忍不住,大聲□□起來。
程丹若和周葵花把她扶到榻上,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然而……禍不單行這話,真的有幾分道理。
震顫漸漸停歇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幽涼的風,清涼舒爽,帶著微微的濕潤。
程丹若抬首,鼻尖驀地一涼。
絲絲縷縷的雨絲飄落,像是清晨的霧氣,輕柔地籠罩住了宮廷。
總聽說地震後會下雨,原來是真的。隻不過現在下,不是錦上添花,是雪上加霜啊。
她轉頭,想吩咐太監們支個帷幄,誰想李太監“噗通”一聲跪下了。
“給娘娘賀喜。”他親切笑了,響亮道,“定是陛下祈雨感動天地,這才降下甘霖啊!”
田貴人剛剛繃緊的心弦,一下就鬆了,她想擠出個笑臉,可脫口而出的還是無助的呻-吟:“肚子、我的肚子……”
“躺下。”程丹若示意周葵花幫她調整呼吸,緩解疼痛,“李公公,找一副帷幕過來,遮蔽風雨。”
李太監立馬爬起來喊人。
“這裡是產房。”程丹若虛空畫了個圈,“珠兒、榮兒,放下爐子、水盆,這是大廳,其餘人退開。”
師圓兒等人原本緊緊靠著她,此時被她嗬斥,慌張地後退。
一時不慎,互相絆了一跤,齊齊摔倒在地。
好在沒有壓到田貴人,倒是嫻嬪踉蹌了一下,手足無措。
程丹若遞給她一把傘,讓她立在羅漢床邊,為田貴人擋一擋雨絲和寒風。
“夫人,開二指了。”周葵花說。
程丹若輕輕點頭。
通常頭胎的宮口開得慢,十幾個小時都是有的,不管怎麼說,是在發動前遇到地震,比生到一半遇見地震好多了。
可惜下雨了。
不過,下雨也不要緊,這是夏天,對產婦的影響並不大。
李太監很快找來一副帳子,拿架子四麵撐住,支出一個三麵擋風的棚子,又有其他宮人陸續搬來風爐、茶爐、被子,甚至還給程丹若搬了把圈椅。
程丹若想想,坐到了羅漢床邊,安慰著臉色蒼白的田貴人:“儘量不要喊,節省一些力氣。”
田貴人的眼底透出恐懼,她死死抓住程丹若的手,像被拖上岸的魚,大口大口呼吸。
雨珠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太監們忙進忙出,自屋中搬出所需的家具,鋪陳在室外。
乾陽宮是皇帝住的地方,而皇帝顯然不是一個喜歡委屈自己的人,登基多年,修繕過數次,瓦掉不少,地麵的大理石也出現些許裂縫,但主殿十分結實,沒有一點坍塌的跡象。
倒是丹陛的銅爐,咕嚕嚕摔倒在側,看起來很不安全。
李太監指揮人,用繩索將它們捆綁在欄杆上,以免晃動,驚擾貴人。
地麵又輕微地震顫了起來。
宮人們連忙自屋內出來,遠遠地圍觀著帷幄中的婦人。
此時此刻,誰都看明白了,生產的不是嫻嬪,是田貴人。
師圓兒蹲在風爐前,將煮開的水倒入臉盆,端著交給立在旁邊的榮兒。
榮兒端給周葵花,她擰了帕子,替田貴人擦拭汗水。
李太監發現,她們彼此隔了三步遠,哪怕是榮兒和珠兒,都不靠近帷幄半步,師圓兒等人更是離十步遠。
三道防守線下,誰也不能借端茶送水的功夫,靠近田貴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