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風波一日未止。
田貴人獲封恭妃,太後移居西苑,都算是小事。外朝的兩件大事,一是薛侍郎奏請封皇長子為太子,以定民心,二是皇帝嘉獎了豐郡王後,升他為親王。
並將城北的一座宅邸賜予豐王夫婦,讓他們出宮居住。
這無疑是個明顯的信號。
豐郡王夫妻原本住在宮城東南的慈慶宮,這是皇子居所,從前,他、承郡王世子和安王庶子都在,代表了過繼的熱門人選。
十年眨眼,安王庶子病故,承郡王世子雖然因為青黴素,僥幸活了下來,但失去了男人的能力,在京城隱形。
豐郡王卻憑借賢王之名,加上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好”運氣,升職加薪,更進一步。
大家都認為,皇帝既然有子,那麼皇長子為太子,天經地義,但幼兒易夭折,若有萬一,孝順賢良的豐郡王也是不錯的人選。
尤其在這次地動中,豐郡王親涉險境,不顧辛勞救援,品性過人。
百姓議論紛紛,讀書人指點江山,大家都對皇室的繼承人之戰充滿了指點欲。
在這樣的情況下,其他消息就顯得不太起眼了。
比如,王尚書養好傷後,真正啟程回鄉,王六卻成了皇帝身邊的中書舍人,負責起草詔書,一躍成為天子近臣。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王尚書選擇自己退下,換取子孫的錦繡前程。
王家沒有倒下。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
寧遠夫人程丹若因製牛痘有功,敕封寧國夫人。
一字之差,卻跳過了伯夫人、侯夫人,一躍到達勳貴命婦的頂格。
雖說是女眷,在京城也不常見,大家聽聞後,難免要疑惑一下。
牛痘是什麼東西?預防天花的藥,噢,這聽著是十分了不得,可國夫人畢竟非同一般,如今國公俱沒,哪還有什麼國夫人?
這時,知情者就要賣弄自己靈通的消息了。
寧遠夫人之所以獲封國夫人,另有緣故,這是外戚的慣例啊。
程夫人啊,和宮中育有皇長子的恭妃是姐妹。
表姐妹還是堂姐妹?不清楚,反正是姐妹。
恭妃娘娘家裡也沒人了,程夫人是唯一的親眷,這功勞加外戚,封國夫人就很合理了。
看客恍然,不由讚歎,程家不過小門小戶,卻走出一個國夫人,一個後妃,實在是祖墳冒青煙了。
而後迅速對這話題失去了興趣。
倒是權貴圈層,比起老百姓聽什麼信什麼,他們的疑思更多。
程夫人真是因為和田貴人的親戚關係,才封的寧國夫人?從前沒聽說她們是姐妹啊,雖說都是山西人,可程夫人家裡不是沒人了嗎?
聽說恭妃也是寄居在親戚家中,怎麼就是姐妹了?
還是說,傳聞不假,齊王意圖謀反,被其所阻,皇帝不好自曝家醜,又不能不嘉賞舍命救下皇子的忠臣,便尋了個借口封賞?
隻有少數人仔細研究了下牛痘,認為憑借防治天花的重要性,已足夠她獲賞。
總之,不同的人,信不同的說法。
程丹若也不管他們信哪一種,反正這段時間,她聲稱舊疾複發,在家養病,其實在家裡寫書。
這八個月,她接生的婦人已有上百,積累的醫案厚厚一遝,是時候出書了。
書名暫定《婦育指南》。
內容是由之前的《論生養》擴充而來,《論生養》很短,薄薄的一本冊子,《婦育指南》卻厚得多。
從女子初潮開始,花了一整個篇幅寫月經,月事為什麼存在,有的女人為何不來月經,該如何診治,到四五十歲絕經會發生什麼,該如何調理。
第二篇是寫懷孕的時間,根據月事推算易孕期及安全期,雖說安全期不靠譜,可古代沒有避孕方法,少一成的概率都是好的。
第三篇才是妊娠的過程,將現代熟悉的幾周說法換成天數,什麼時期,孩子是什麼情況,怎麼看懷像的好壞。
孕吐怎麼辦,肚子太大該怎麼緩解,孩子大了以後怎麼摸胎位,如果胎位不正怎麼救治……一樁樁一件件,儘量詳細地塞進書裡。
這也是最多的一部分,程丹若儘力縮減,卻怕微言大義太過,反倒為人誤解,隻能硬著頭皮保留。
沒忘記再強調一遍裹腳的危害,易致母體孱弱,一屍兩命。
第四篇則是說婦科病。
盆腔炎,子宮脫垂,月經不調,女性有可能遇到的各種隱疾,她都仔仔細細寫明白了。
將疾病與生育放在同一本書裡,看的人就不會有太多心理負擔。
除此之外,也提了花柳病。
她表示,女人的器官在體內,不易受到汙染,相反的是男性的器具,容易藏汙納垢,沾染汙穢,絕大部分花柳病的根源在於男性不愛乾淨,以及使用太多太雜。
所以,男人沒事不要亂嫖,容易爛根,害人害己。
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天生是乾淨的,就好像一池水,是路過的旅人生了病,汙了這池水,帶累了後來沐身的人。
哪怕是煙花之地的女人,亦是如此,不然,誰可曾聽過潔身自好的男人,家中妻子有問題的?相反,妻子生病,肯定是因為丈夫愛拈花惹草。
當然了,就算點明花柳病和性的關係,禁娼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清朝梅毒肆虐,很多人知道了梅毒和嫖的關係,可也隻是讓一些人點清倌人,不再真刀實槍地上陣。
但能少一點是一點。
程丹若花了一個多月才寫完初稿,再修改刪減一番,年關就近了。
冬至原本有朝賀,可太後的胳膊還沒好,動一動就疼,乾脆取消了。
程丹若樂得窩在家裡,在謝玄英手把手地教導下,為自己刻一方印章。
時至今日,程塗林已非無名之輩,該有方標誌身份的印鑒。
她思來想去,定下四個字。
杏海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