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三十年的春天, 和以前的春季沒什麼區彆。
百花盛開,上巳交遊,權貴們穿梭於各式各樣的宴會,展示更迭的華服, 秀一把新款的首飾, 順便聊聊八卦。
程丹若作為頂級社交圈層的一員, 不能老悶在家,抽空參加了兩次宴席。
一次是楊首輔家的, 今年有人送了楊家很多名貴牡丹, 滿滿一園子, 姹紫嫣紅十分漂亮。
另一次是靖海侯府的,謝七娘和安陸侯府二十八年定的親, 可謝二太太舍不得小女兒,男方也想考個功名, 遂拖了一年,春日才完婚。
阮玉娘也定親了, 下半年阮家上京才能將她發嫁。
她自己則隻在三月三那天, 和謝玄英去莊子上騎馬踏青。
冬未來已經長大了, 性格活潑,非常黏人, 看見程丹若就貼貼。她沒法子,隻好雨露均沾,這次騎春可樂, 下次就騎它。
好在春可樂鈍鈍的, 不愛吃醋,和侄女照樣玩得很開心。
謝玄英也挺高興,就是沒有再穿紅了, 改為湖藍直裰。程丹若發現後,悄悄把原定的藍色襖裙換成了粉色妝花襖。
妝花綾真漂亮,和記憶裡一模一樣,像是放在博物館展覽的美麗。
她在春日的燦陽下,襯著碧綠的草茵,細細欣賞絲綢獨有的柔美光澤。
柔美的粉色,閃耀的金色,在蔥綠的背景下真是太好看了。
“丹娘。”謝玄英叫她。
她不理。
“若若。”
她還是不理。
“程姑娘。”他不大高興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程丹若抬起眼睛,抖抖袖子裹住五指,這才回握住他的手掌。
謝玄英忍不住翻白眼:“記仇。”
她彎起唇角。
他彆著臉孔看了會兒桃花,不出片刻,又轉回頭來,唇角微揚,眉眼舒展。
惠風和暢,好時節啊。
兩人心情好,便不急著回家,午飯在外野餐,下午兩點回了城,就去茶樓聽會兒戲。
外城的茶館可比內城熱鬨多了。
販夫走卒,文人秀才,武官勳戚,富商戲子,人員魚龍混雜,熱鬨也就特彆多。
剛進城門就看到挑糞的人打起來了,雙方為爭肥大打出手,差點踢翻糞車,好在旁邊有人及時扶住。
車裡的謝玄英清晰地鬆了口氣,害得程丹若險些笑出聲。
一個渾人吃醉了酒,滿臉通紅地拉住個書生,非說他撞了自己。書生較真,與他辯論,兩人的父母在言語中成為了親家。
還有兩個初次上京的旅人,正向路邊的店家打探何處有腳店,賣解的小姑娘在拐角表演雜技,隻穿著貼身小襖,人在竿頭翻上翻下,十分靈活。
再往前,車隊蜿蜒占了半條街,看樣子是哪家富商舉家上京了,行李一台台往下搬運,人流過得極慢,馬車就更過不去了。
程丹若見車夫打算讓他們避讓,直接叫停:“算了,就在旁邊茶樓坐一坐。”
讓車隊避出位置,肯定堵得更厲害,人一多就容易踩踏,還是算了。
謝玄英沒意見,任由她坐進了平日絕不會登門的茶樓。
茶樓的裝潢雅致樸素,進出的都是穿道袍直裰的文人墨客,不過茶點的價格很便宜,也沒有戲聽,隻有個說書先生。
程丹若還沒有聽過說書,很感興趣地聽了半折。
講的就是《白素貞》。
這是現在最熱門的小說,大家都盼著白素貞和許仙終成眷屬,又對小青的歸宿很感興趣,把裡麵的男角色挨個扒拉,看看誰更適合配對。
雖然內容都看過,可說書先生抑揚頓挫,娓娓道來,程丹若還是聽得很起勁。
可惜就一個結尾了。
兩個吃茶的老書生摸出幾文錢,續了一壺濁酒,笑道:“可算把這《白素貞》聽全了,下一回不知何時出。”
另一個吃著花生米,倒是沒怎麼聽書,反倒不滿道:“掌櫃的,五文錢的花生就十八顆,你們也太黑心了。”
“老秀才,這花生可是金貴物,本就種的不多,還要用來榨油呢,咱們這已經很實惠了。”小二擦著桌子,伸出根手指,“酒樓可是賣一文錢一顆。”
老秀才咕噥兩句,手都摸到了磨得發白的袖子,還是縮了回來:“罷了罷了。”
同伴拿筷子蘸了蘸酒水,放嘴裡“嘖嘖”抿了兩口:“你家小子又偷拿了你的錢出去賭?”
老秀才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轉頭和說書先生說:“還有沒有新話本?”
說書先生正在喝茶,聞言道:“話本是沒有,不過上個月在通州聽說了個奇聞異事。”
古代信息傳播慢,大家都對外頭的新鮮事感興趣,一聽這話,紛紛催促。
“什麼奇聞?”
“通州出了何事?”
“彆磨蹭,速速說來。”
程丹若也好奇,讓小廝下去給一角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