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妃如夢初醒:“此事容後再議。”她準備先走為妙。
楊首輔豈肯功虧一簣,立時道:“臣等正欲求見太子殿下。”
恭妃踟躕不定。
照理說,不該阻止大臣求見太子,可楊首輔咄咄逼人,大郎又素不喜“姨母”,倘若開口讓她離去,她能勸得動嗎?連孩子都管不好的母親,大臣們能承認她的太後之位嗎?
榮兒見恭妃遲遲不語,不由暗自著急。
娘娘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的,剛懷孕的田貴人雖然謹慎忍耐,但也不乏期許,可後來位份升了,陛下卻一次又一次斥責娘娘,反倒讓娘娘患得患失,做什麼都瞻前顧後。
她不敢責怪皇帝,隻能替主子難過。
“娘娘,”榮兒覷見牆根下的人,如見救星,“穗兒來了。”
恭妃看向似有事回稟的穗兒,示意她上前回話。
穗兒行禮,躬身道:“寧國夫人說,二公主痛哭不止,動了胎氣,還有幾位娘娘哀慟過甚而至暈厥,她已經為幾位娘娘施針,隻怕承華宮那邊顧及不上,請娘娘打發人關照一二,莫要讓齊王隨意進出,免得乍冷乍熱,身子受不住。”
恭妃忙道:“二公主還好嗎?還有誰病了?”
“二公主月份尚淺,一時情緒過激,難免影響胎兒。”穗兒道,“淑妃娘娘說,她不放心二公主回公主府,想留她在宮裡住兩日,再請寧國夫人看顧一二,請皇貴妃首肯。”
恭妃自己就是母親,哪裡會不理解淑妃的憂慮,立時道:“這有什麼,讓公主安心養病。”
經此一事,她也尋到了理由:“首輔想見太子自然可以,不過這會兒是大郎午睡的時候,他今早送走……早就累了,晚些時候再召見首輔吧。”
不等他們反應,裝出匆忙的樣子,“榮兒,你叫人請太醫,先去承華宮看看齊王如何,他身子弱,須多小心。”
這話說得漂亮,既體現了六宮之主的地位,又展露了對其他皇嗣的慈愛。
榮兒比她還高興:“是。”
恭妃起身,朝外臣點了點頭,自顧自進去了。
楊首輔眉頭緊鎖,臉色十分難看。
他可不會以為,穗兒的到來隻是巧合,相反,這是程丹若隔空給的下馬威。
——你以為,我隻有恭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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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一個半時辰前。
程丹若到了乾陽宮後頭的坤月宮。這裡已設好幾筵,剛聽說消息的妃嬪惶惶不安地聚集在此,有的穿素衣,有的已經換上喪服,還有人完全不信。
“陛下怎麼可能駕崩!妾不信!”
“陛下!陛下!為何留妾一人在此。”
“這可如何是好……”
她們不比恭妃和淑妃,無兒無女,無牽無掛。皇帝在,她們就有依靠,皇帝要是沒了,今後好比無根之萍,隻能任人宰割。
“淑妃姐姐,這以後就是太子和恭妃,不,皇貴妃……”
“貴妃娘娘呢?她真的、出家了嗎?”
“我們是不是也要出家靜修?”
“我不要當尼姑……”
她們圍繞在淑妃跟前,你一言我一語地哀求。
淑妃正打算用場麵話糊弄過去,程丹若就到了。妃嬪們知道她和恭妃的關係,又將她圍攏:“寧國夫人,皇貴妃娘娘……”
“諸位,”程丹若打斷了她們,“我知道,陛下駕崩,娘娘們悲痛萬分,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喪儀,靈座已設,自明日起,宮中哭臨不可停歇。”
她看向幾位衣著不過關的妃嬪,“喪服也該穿戴起來,莫要失了規矩。”
莊嬪小心翼翼地問:“敢問寧國夫人,我們今後可是要和貴妃娘娘一處……修行?”
“靜貞仙師出家,乃是為先帝、社稷祈福,莊嬪娘娘若有意想與仙師為伴,未嘗不可。但若無他意,幾位娘娘都是太子庶母,無論如何,新君都會奉養各位,令爾等頤養天年。”
程丹若平靜道,“娘娘們無須憂慮,為陛下儘最後一份心就是了。”
得了這話,妃嬪們才算安了心,換衣裳的換衣裳,哭臨的哭臨,機靈些的還知道上前道個謝:“多謝寧國夫人為我們費心了。”
“娘娘言重了,你們侍奉陛下儘心儘力,皇貴妃和太子殿下都記在心裡。”程丹若暗示。
不少人聽懂了言下之意,就是讓她們老實點,最近不要鬨幺蛾子。若是安分,今後恭妃會還這份情,若是不安分,免不了秋後算賬了。
但淑妃想得更多一點。
她之前和女兒待在乾陽宮,留意到不少事,比如:大太監們對太子是討好,對恭妃是諂媚,對寧國夫人卻帶著幾分小心。
太後遲遲不出現,等於出局,今後這後宮之主,毫無疑問就是恭妃了。
恭妃和寧國夫人的關係……稍稍有些怪,非要讓淑妃選的話,她其實更傾向於寧國夫人。
她有位份,有資曆,有女兒,不討好恭妃也能當個太妃,榮華富貴跑不了,不需要再奢求什麼。
但女兒在宮外,今後還有外孫。她在宮裡鞭長莫及,更需要宮外的支持。
再說了,恭妃不需要她,可寧國夫人需要。
“夫人。”淑妃下定決心,親切道,“公主有些不適,可否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