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心猶豫道:“這、奴婢自然是覺得寧國夫人好,可恭妃才是太後……”
貴妃沒有理會後半句,反問:“為何寧國夫人更好?”
“奴婢說不上來……她是個心善的人?”念心想了想,道,“她惦記著娘娘,對下頭的人也頗為慈和,宮裡無人說她壞話。”
貴妃道:“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念心疑惑,“娘娘的話,我不明白。”
“其實,本宮也不太明白。”貴妃若有所思,“隻不過,如果人人都同你一般設想,這宮裡……”
念心被近兩年的風波弄得心神緊繃,立時杯弓蛇影:“宮裡又要出事了?”
貴妃搖頭,含笑道:“恰恰相反,宮裡要有太平日子了。”
念心如釋重負,頓時神往:“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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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暫時回到了乾西所。
她沒打算住在乾陽宮,也不好住承華宮或彆的宮室,乾脆就重新回到乾西所。這是女官宿舍,住這兒合情合理。
她已經熬了一個大夜,實在熬不住了,隨便吃了兩口飯菜就睡下。
此時大約是晚上七點鐘,楊首輔等人已經離宮,他們沒見到太子,滿太監一臉歉疚:“殿下精神欠佳,明日再說吧。”
明天要讀遺詔,屆時太子肯定會露麵,再說薛尚書今日見過,太監和後妃沒有把持太子之意,外臣們不好逼迫太甚,隻能遺憾放棄。
宮門落鎖,皇宮的抉擇開始了。
首先是死亡倒計時的石太監。
程丹若給了他時間,他當然不甘就死,苦苦思索,欲謀求一線生機,然則,皇帝金口玉言,眾臣都聽得分明,實在沒有什麼可乘之機。
就算他拋開臉麵求饒,也不會有人幫他,畢竟他實在礙了太多人的路。
隻有他死了,司禮監掌印之位才能空出來。
意識到這一點後,石太監也就不再到處找人,歎口氣,踩著宮門落鎖的點,回家了。
太監的家在皇城根下,名義上的皇城邊,這附近都是太監的家宅。
他就有一座四進大宅,豪華程度不輸給權貴,家中七八房小妾,十來個侄兒外甥,紮心點說,比謝家熱鬨。
但現在,家裡的妻妾哭成一團,不是在問“大人怎麼辦”,就是在和侄兒外甥們互相使眼色。
石太監陰惻惻地看了她們眼,平日他懶得管這些狗男女的奸情,他是個太監,還能怎麼樣?
可現在他馬上要死了,她們竟毫無哀戚,這就休怪他無情。
“怎麼辦?我去陪陛下,你們就下去陪我吧!”他甩袖,吩咐下人,“把這群狗男女拖下去,絞死。”
“公公饒命啊!”
“乾爹饒命!兒子知道錯了!”
“二叔,不是,父親,兒子還要給您摔盆呐!”
他們哭成一團,哀鴻遍野。
石太監沒理其他人,隻盯住自己小弟的兒子,這是家裡見他發達了,過繼給他繼承香火的。
這侄兒好吃懶做,貪財好色,平時他都忍了,現在……現在也隻能忍啊。
不然呢?
這畢竟是他“兒子”。
“放了他,三姨娘也放了。”石太監留下這對狗男女,慈愛地冷笑,“你既然這麼喜歡銀兒,她伺候我一場,以後就伺候你,也算全了咱們父子之情。可千萬記得,讓她生個兒子,清明好給我上墳,滾!”
侄兒和小妾感激涕零,連滾帶爬地跑了。
其他人就沒那麼好命了,不一會兒,橫屍廳堂。
石太監懶得看他們,枯坐在廳中發呆。今天殺了七八個乾兒子,還有十幾個在外頭,算他們逃過一劫。
他沒興趣和他們計較了,滿腦子都是怎麼辦。
有沒有人能救他?
“老爺。”管家躡手躡腳上前,回稟道,“楊首輔派人來了。”
“讓他進來。”
楊管事走了進來,倨傲地問:“首輔大人派我前來,問石公公一句話。”
“說。”石太監攏起袖子。
“如今能救公公的,唯有一人。”楊管事意味深長地說,“請三思。”
石太監臉色鐵青。
他知道,楊首輔此時派人上門,除了想讓他幫忙除掉程丹若,彆無他選。可即便如此,開的條件也太敷衍了。
救他?誰能救他?
他敢拿項上人頭打賭,一旦達成目的,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他石敬雖不是什麼人物,可也沒有蠢到上當受騙的程度。
“嗬嗬,沒想到首輔大人這般關心咱家,平時倒是半點兒看不出來。”石太監陰陽怪氣地冷笑,“請回吧,不勞首輔關心。”
楊管事暗啐一口不識好歹,敷衍地拱手:“那石公公好自為之吧。”
雙方不歡而散。
“呸!什麼東西!”石家管事察言觀色,替主人破口大罵。
但石太監沒有接話,他淒苦地坐著,久久不語。
他不想幫楊嶠,也不想幫程丹若,說白了,他們和他又有什麼乾係?石敬在乎的隻有自己。
他想活。
不管是誰,隻要真的能救他,他二話不說,立馬給人當孫子,怎麼都行。
可沒人能做到。
是皇帝要他死啊!
“小憨。”石太監抬起頭,看向牆角的乾孫子。這是他第七十幾還是九十幾個乾孫子,為人木訥,不懂討好人,人家都謀了門路發財,隻有他留在身邊伺候。
小太監跑過來:“爺爺您吩咐。”
“我讓寧國夫人送你一樁前程。”石太監苦澀道,“看在爺爺給你安排的份上,清明冬至,彆忘了給爺爺供一碗飯。”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挨餓的滋味,這麼多年錦衣玉食,山珍海味,何曾稀奇?但死到臨頭,卻又回想起幼年忍饑挨餓的滋味。
他怕了。
人啊,縱然活著權傾半朝,死了也隻能圖一碗冷飯。
“記住了,彆讓爺爺到了地下挨餓,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