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熱針劑就是青黴素的本土化產品,青黴素雖然道明來源,卻沒有療效,不符合中醫一貫的命名規律。她就用它最顯著的特征改了名。
因為無法口服外用,隻能注射,所以叫“清熱針劑”,與其他清熱解毒的方子有所區分。
之所以為青黴素專門寫本書,給足牌麵,最大的原因是經曆數年,她終於建成了青黴素手工作坊。
這可太不容易了。
雖說土法青黴素製備沒有操作門檻,可做出來的東西能不能用,門檻很大。
程丹若忙裡抽空,培養了一批藥物研發人員,都是從女醫中挑選出的細心聰慧之輩。
她們不止知道製作流程,更要了解粗淺的微生物知識,知道“病氣”不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是落實到微觀層麵。
隻有看懂了菌落,才能驗證青黴素是否對症,才不會治死人。
這已經是劃時代的變革。
從前,人們利用五行知識去解讀某藥物為何有某療效,現在,大家卻可以通過顯微鏡看到這個過程。
程丹若沒有敝帚自珍,培訓女醫的同時,也開放課堂,讓太醫院的人旁聽。於醫者而言,入門了微生物,他們能夠更好地劃分病症,查找病症,驗證藥理。
不過,世事難料,這門課學最好的既不是她的女醫,也不是太醫院的大夫。
是和尚。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僧人們不需要看病救人,就把大量精力投入到對微觀世界的觀察中去,邊觀察邊悟道,自有所得。
言歸正傳。
程丹若培訓出了合格的製藥人員,就嘗試開一家作坊,穩定產出青黴素。
受限於技術和產能,產量依舊不高,但至少比她單槍匹馬做好多了。
生產出的針劑提供給太醫院和京城藥鋪,生民醫館遇見產褥熱也可以調用,如有剩餘,不定時施舍給窮人,僅限當場使用。
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
她的藥物名聲在外,最早放出消息時,達官顯貴囤藥的不在少數,還發生過偷盜事件。
無論藥坊怎麼強調東西會過期,大家都好像聽不見似的,覺得不囤就虧了。
程丹若隻能改變策略,給太醫院下了死命令,誰拿的藥誰簽字,放出去的每一支都有編號,死人就溯源,一旦被發現,以後不再提供。
靠著嚴防死守,才刹住了邪風。
程丹若一直等到作坊上正軌,方收集過往書稿,整理成《清熱針劑詳解》,這與其說是藥方,不如說是通過青黴素這個案例,解答“病氣是什麼”“外邪究竟是怎麼回事”“藥物為什麼能起作用”。
簡而言之,算是一本涉及到現代藥理的書。
程丹若讓謝玄英改稿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回兩回。
雖然這書半個月前就寫完了,也不妨礙她現在提。
“不看。”謝玄英透出還在生氣的信號,“看不明白。”
程丹若:“小氣鬼。”
他拿起她橫在自己胸前的手,丟回去。
她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金雞納樹很重要……”
“嗬。”他無情嘲笑。
程丹若閉嘴。
夫妻拌嘴卻講道理,才是最不講道理的做法。
“這是最後一次。”她說,“隻要弄到它,我這輩子就心滿意足了。”
牛痘有了,青黴素有了,再有個奎寧,不管是作為穿越者,還是醫者,都問心無愧了。
謝玄英看她一眼:“當真?”
“我發誓?”程丹若支起身,開始思考怎麼說。
“誓言怎麼能亂許,神佛會怪罪。”他轉過身,將她摟進懷裡,“信你一次。”
她如願以償地躺回去:“不生氣了吧。”
謝玄英:“生氣。”
說這句話,證明已經沒那麼生氣了。可程丹若佯作不知,歎道:“那怎麼辦?你不消氣,我不好意思睡覺。”
“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謝玄英壓根不上當,拍拍她的背,“行了,睡吧,明兒出去多穿點,這兩日值房冷得很。”
“嗯。”她握住他的手掌。
寒風呼號,兩人窩在熱烘烘的暖閣中,很快入夢。
次日,天地銀裝素裹。
程丹若遵守諾言,裹得厚厚的出門,也沒去光明殿,直接跟謝玄英到了內閣的值班室。
內閣原本有四間辦公室,曹次輔走後,遲遲無人替補,就空置了,被程丹若“鳩占鵲巢”。
這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楊首輔不太高興,問她乾什麼霸占。
她說,我就歇歇腳,這本就是宮裡的值房,從前也是太監用的,彆那麼小氣,皇宮又不是你家,喝口茶怎麼了?我辛辛苦苦在宮裡乾了這麼多年,到這兒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合適嗎?難道我要和我丈夫擠一個屋?這才不合適吧,朝堂無父子,也該無夫妻,不能瓜田李下。
楊首輔趕人失敗,隻好眼睜睜看著她在內閣逗留得越來越久,越來越熟稔。
直到今天——
他看見攜手而來的夫妻,眼皮子都懶得掀,平靜道:“有朝鮮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