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給他們帶路的青年同誌道謝,讓他先回去。
這時,謝君嶢開口道:“明珠,我有一件東西忘記拿了,我去去就回,你們先說話,等會兒我來了直接敲門。”
陸明珠便知他猜出幾分端倪,“你去忙吧,不用急著回來。”
待他走後,陸逐日眉頭微皺,“他是誰?”
“我男朋友。”陸明珠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口齒伶俐,“他叫謝君嶢,才貌雙全,資財雄厚,比起什麼老首長的團長兒子更讓我喜歡。”
陸逐日沉默片刻,“你都知道了?”
“我要是不知道,就不會來找你。”陸明珠無處可坐,便把椅子拉過來,“您可是大將軍,您坐著說話,小心站久了,腿疼!”
陸逐日並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床沿,“爹和平安愛國他們都還好嗎?”
陸明珠正把大衣脫下來搭在椅背上,聞言嗤笑:“你問我?”
陸逐日臉上露出一點慚色,“是,我沒有資格問。”
“不,您有資格,您是為國為民的大英雄,您怎麼會沒有資格?”陸明珠聲音平靜,沒有任何譏諷嘲笑的意思,她如實表達自己的意思,“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爸爸沒有長子儘孝,平安沒有父親教養,愛國沒有父親庇護,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陸明珠不知道原身臨終之前是否怨過陸逐日,也不知道陸平安和陸愛國是否恨過他,因為書中從來沒有寫出他們對陸逐日是怎樣一種情感。
他們有資格恨,也有資格怨,唯獨陸明珠沒有。
因為,她生於無數先烈犧牲後所創立的太平盛世,享受時代紅利,同時也是成為原身後獲得陸家大筆財產的得利者,同樣擁有美滿人生。
陸逐日聽了陸明珠的話,怔怔地望著她。
仔細看,果然沒有從她眉梢眼角中瞧出一絲怨懟。
一時之間,竟不知是喜是悲。
心緒翻滾之間,五味雜陳。
“我以為你會抱怨我。”陸逐日道。
陸明珠搖頭,“我不會說你,父母同意你離開,說明他們接受你不在的後果,他們在金錢上支援你是他們心甘情願,說明他們清楚你做的事情很重要,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隻是覺得平安太可憐,他生來就沒見過父母……”
陸逐日打斷她的話:“你知道嗎?明珠。”
陸明珠順口道:“知道什麼?”
陸逐日看向窗外,目光悠遠深沉,“有很多戰友生下孩子後沒辦法撫養他們,不得不將之寄養在老鄉家中,可世道混亂,匪徒肆虐,他們不是死,就是下落不明,至今找回來的孩子不過十之二。還有戰友在絕境中生下孩子,為了不占用大家的口糧,為了保證大家的行程不受耽誤,親手結束孩子的性命,也有跟著父母活活餓死的孩子,也有跟著父母被捕後英勇就義的孩子。我知道我和你大嫂對不起平安,但那是對平安最好的安排,至少他在陸家可以獲得平安,至少他可以活得豐衣足食,不必擔驚受怕。”
陸明珠頓時無言以對。
她心裡明白,陸逐日說得沒錯,就憑陸逐日身受重傷、葉穎犧牲的情況來看,陸平安跟著他們東奔西走,說不定會命喪途中,平安長大的機會微乎其微。
在陸家這些年,除了受到陸老太太和陸父冷待,陸平安過得並不算差。
比那些被寄養在老鄉家中至今找不回來的孩子,跟在親生祖父母身邊的生活可是好得太多太多了,也受到最好的教育。
“你說得都對,你考慮到平安的將來,即使沒養過他,也不算是一個完全失職的父親。至於他恨不恨你,你得問他,我不能代表他。”陸明珠對他和葉穎夫婦的行為給予肯定,“就是愛國,她那麼小,你就由著她被後媽虐待?我見到她時差點以為她才兩歲。”
在陸明珠看來,讓四歲小女孩帶孩子做家務就是一種肉、體上的虐待,以陸逐日當時的收入,又不是請不起保姆,更彆說林曉紅還擅長冷暴力。
基於以上種種,陸明珠說話很不客氣。
陸逐日苦笑:“這是我真沒料到的事情,的的確確是我之過,早知我就不該答應組織的要求再婚,而是把愛國送到你們身邊和平安作伴。”
見他沒有推卸責任,陸明珠忍不住道:“她現在已經長胖了,也改名了。”
“叫什麼?”陸逐日問。
“偏不告訴你!”陸明珠伸手在臉前扇了扇風,“你屋裡怎麼這麼熱?難道你真是病得不輕?既然知道自己全身痛,乾嘛還到外麵迎來送往?”
陸逐日不肯承認,“你彆聽章同誌胡說八道,沒那麼嚴重。”
陸明珠突然上下打量他。
“怎麼了?”陸逐日看著這個從未謀麵的妹妹,明眸皓齒,雪膚花貌,一身氣度尊貴典雅,難怪被外國人譽為東方明珠。
陸明珠道:“我說話聲音不大,沒見你聽不見。”
之前在會客廳中是選擇性失聰嗎?
陸逐日失笑,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你這次來首都真是因為受到邀請嗎?”
“我來找你。”陸明珠道。
這是陸父交給她的另一個任務,比討債更重要。
陸逐日挑眉,“找我?找我乾什麼?”
“爸爸讓我問你一句話。”陸明珠道出她見陸逐日的重要目的。
陸逐日站起身,雙手下垂,模樣瞧著挺恭敬的,聲音可不是:“什麼話?是不是又罵我敗家子?把祖宗傳給他的家業敗了一大半兒?其實他應該感到榮幸,咱們家那些財產救人命無數,於國有功,可謂積下無邊的功德,我的功勳章也有一大半屬於家裡。”
陸明珠目瞪口呆,“你竟這樣狡辯!”
難怪陸父總是罵他。
攤上這樣的狗兒子,真是倒八輩子血黴!
陸逐日臉皮厚得跟陸明珠向陸父要錢時一模一樣,“你先說爹讓你帶給我的話。”
陸明珠同樣站起身,仰著臉,望著他,“爸爸說,自古忠孝兩難全,你為國儘忠,他答應了,你也做到了,現在亂世結束,盛世可期,你是不是該回家儘孝了。”
陸逐日聞之一愣,“他叫我回家?”
“是,他想叫你回家。”陸明珠覺得陸父應該惦記著這個兒子,尤其是他知道這個兒子自顧不暇導致小女兒英年早逝,或許那時候他就想讓陸長生回歸家庭,什麼榮華富貴、什麼高官厚祿,他老人家不在乎了!
陸逐日沉默不語。
陸明珠沒等到回答,就說:“你救國救民的抱負已經實現了,還有什麼舍不得的?不是有很多戰士解甲歸田麼?你為什麼不能?”
反正陸平安決定從商不從政,他這個官兒可有可無。
再說,即便他當官,十年內也不能讓家人沾光,等到能沾光的時候他人都不在了。
人走茶涼,有個屁用?
原著中,陸逐日並沒有活很久,他在下放中去世,走在原身的前麵,終其一生,他都沒有等來曙光,直到後來才隨大流被平反。
可那時又有什麼意義呢?
陸明珠越想越覺得陸逐日這官兒當得沒意思,“難道你不舍得你的官職?”
“沒有舍不得。”陸逐日終於舍得回答她,“我隻是覺得國家百廢待興,各方麵都需要建設,所以想再儘一份心。而且,因我之故用掉陸家大半家產,我也沒臉回去,回去以嫡長子的身份繼承財產,讓那一幫兄弟們恨我嗎?”
陸明珠不以為然,“爸爸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你年紀大了,落得一身傷痛,而國家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彆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要真是想報效祖國,回家就好好保養身體,好好地孝敬老父、好好地教養子女、好好地疼妹妹、好好地經商賺錢,用金錢來支援國家建設,不也是一種貢獻麼?”
“你真是會說話。”陸逐日由衷地道。
若不是心性堅定,他幾乎被陸明珠說服了。
陸明珠坦然接受他的稱讚。
姑且稱之為稱讚吧!
“希望你好好考慮爸爸的要求,早日回家,早日團圓。”聽到外麵的敲門聲,陸明珠知道是謝君嶢來了,她站起身,“我回去了,帶來的跌打損傷酒,你記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