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剛才口齒清晰,反應靈敏就知道她根本沒事,就是不想承認錯誤。
陸老太太放下手,瞪著一雙蒼老卻不混濁的眼睛,不高興地道:“長生,你說你這麼執著圖個啥?到底是我重要還是陸明珠重要?”
“都重要。”陸長生回答得毫不猶豫,“您和她都是我的血親,您是疼我的奶奶,她是很好的妹妹。”
陸老太太對大孫子的這個回答感到非常不滿意,“要是非得分個高下呢?”
“那得看您願不願意成為天底下最完美的奶奶了。”陸老太太的反應和問題永遠在陸長生的預料之中,“我現在迫切需要一位知錯能改的奶奶來挽回我在妹妹麵前的兄長尊嚴。”
陸老太太拉起被子蓋住頭,“我困了我睡了我聾了我聽不到了。”
陸長生哎喲,“好疼!”
陸老太太立刻掀開被子,“怎麼了?哪兒疼?正好在醫院,讓醫生給你看看。”
對這個身體千瘡百孔的孫子,她是真心疼。
陸長生抬起眼:“都疼。”
陸老太太忍不住道:“不就是讓我對陸明珠道歉嗎?等她來了我道歉就是。”
反正她不會來。
陸老太太有自知之明。
果然,往後幾天裡,親兒子陸父來過好幾次,二姨太和三姨太來過,她們生的兒子和陸長根也相繼來過,連陸平安也和陸寧露了臉,唯獨沒有陸明珠的出現。
就是陸父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都來探望過陸老太太,依舊不見陸明珠。
陸老太太十分得意。
她不僅不生氣,還很高興。
見不到陸明珠,她就不用道歉了,大孫子不能怪她。
誰知,一周後可以坐輪椅出門透氣的時候,陸長生推她去花園,她看見了陸明珠。
光彩奪目的陸明珠。
她穿一件粉紅色的高領毛衣,配一條米白呢料長褲,胸前掛著綠汪汪的翡翠大福瓜,明媚的笑容看起來格外刺眼。
烏黑濃密的頭發偏分微卷,瀑布似的搭在胸前肩後,風姿綽約,嫵媚脫俗。
即使老太太不喜歡陸明珠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陸家十幾個孩子中最標致的那個,不負東方明珠的美譽。
陸明珠陪著同樣坐輪椅的王太太,跟她說自家紡織廠成功入股陳氏紡織廠,讓其掛上明珠紡織廠的招牌,都上報紙頭條了,陳家寧也順利進入其中,以後以事業為重。
即便頭腦不是特彆聰明,陳家寧也知道走這條路是最正確的。
通過陸明珠,她已經知道自家紡織廠堪稱慘淡的經營狀況,成為明珠紡織廠分廠後僅能占兩成股份,說明陳氏紡織廠即便得到幾百萬的投資也未必能起死回生。
“還是我指點迷津讓她脫離被父母買賣的命運的呢!”陸明珠得意洋洋。
王太太忍不住笑道:“你說得確實有道理,她父母收一大筆錢把嫁她給出錢的人又不給嫁妝,可不就是買賣嘛!”
說完,感歎道:“女孩子天生比男人活得更艱難,希望她以後可以好好的。”
陸明珠點頭,“願她此後順利。”
比之明明有才華有見識卻一心靠嫁入豪門做當家主母來改善生活的張寶儀,陸明珠更欣賞在想通後就決定靠自己的陳家寧。
雖然接觸不多,但她不介意拉對方一把。
娘倆正說著,忽然聽到陸長生的聲音道:“奶奶,您還記得您一周前答應過我的事情嗎?現在可以做了嗎?”
陸老太太很有理由地拒絕道:“人太多。”
她丟不起人。
聽到聲音,陸明珠抬頭看看他們祖孫,不禁撇了撇嘴。
故意挺挺胸,讓陸老太太看清她求而不得的翡翠大福瓜目前正給自己當毛衣鏈。
氣死她!
以後再打聽打聽,看看還有什麼是她想要最後卻落在自己手裡的東西,見她一次就佩戴一件,次次不重樣。
陸明珠知道這樣的自己有點幼稚,可能是這具身體的年齡對自己有所影響。
因為家醜不可外揚,所以陸明珠沒跟王太太提過陸老太太對自己做過的事情,也沒提過李德福招搖撞騙的事情。
王太太不知陸明珠險些命喪於陸老太太之手,見狀便拍拍陸明珠的手背,雖是不讚同,但語氣溫和,“明珠,不可以沒禮貌,那是你祖母和你哥哥,去打聲招呼。”
陸明珠道:“哥哥肯定還是哥哥,但是另一位不喜歡我,我現在不認她啦!”
她們之間有生死大仇,不可化解。
一聽此言,王太太就知道裡麵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外人眼裡、自己心裡都認為王興財對自己一心一意,可他卻能把情人藏匿十五年等待而不為人知,何況彆的人彆的事?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所以,王太太立即改口:“既然如此,你就彆去了,讓傭人推我過去打招呼。”
王興財和陸父交情好,認陸明珠做乾女兒,王伯暉和陸長生又是兄弟,王太太以前在陸老太太跟前都是以晚輩自居,此時也不例外,畢竟陸父和陸長生、陸平安陸寧在過去一周裡都來探視過自己。
陸明珠聽了王太太的話,卻道:“她不想見我,我偏要出現在她麵前礙眼,當然是我推您過去啦!”
直接以行動來證明,如願看到陸老太太不悅中又夾雜些許陰鬱的表情。
陸明珠則是笑靨如花。
陸老太太越生氣,她就越高興。
氣死才好哩!
對陸老太太的固執,陸長生覺得無奈極了,現在不是和她討論的時候,先出聲向王太太問好,“伯暉去上海,什麼時候回來?”
算算時間,他們離開香江已逾十天了。
王太太向陸老太太打過招呼後才回答陸長生:“不知道,順利的話很快就能回來,不順利的話拖延個十天半個月也很正常。”
陸老太太關切地問:“是上海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沒聽人說呀!”
“奶奶,沒什麼事,伯暉和仲昭是回鄉探親的。”陸長生不是多嘴的人,沒跟祖母提過王興財在上海停妻再娶的事情。
王太太卻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說道:“老太太,陸先生生意做得越來越好,您母憑子貴,經常有上海的老鄉找您打麻將,沒人跟您說王興財在上海再婚的事情麼?”
陸老太太聞言一愣,“興財也學我家長生他爸了?我就說嘛,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兒。”
雖然來得晚些,但還是出現了。
她安慰王太太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彆跟他置氣,由著他去,守著兒孫和家業才是最重要的。家產分好了麼?”
王太太微微一笑:“伯暉就是去處理這件事的,希望早日有結果。”
話音剛落,就見王伯暉和廖婉茹夫婦倆風塵仆仆地趕過來,第一句就問王太太的身體狀況,“您平時上下樓都挺好的,這次怎麼就摔了?是不是擔心我們所致?”
說話的是廖婉茹,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王太太忙道:“沒事兒,就是自己沒看清台階,不小心踩空了。你們這一行可還順利?我剛才還在說你們呢。”
廖婉茹笑道:“很順利。二弟發揮他胡攪蠻纏的本事,硬生生從老爺子手中要來他手裡一半的家產。”
頓了頓,廖婉茹道:“伯暉的意思是他不要這份要來的財產,而是由三位弟弟平分。正好,三弟四弟也都回去了,讓他們留在上海處理暫時帶不出來的資產。”
王太太吃了一驚,“老三老四也去上海了?怪不得我摔傷後,傭人聯係不到他們。”
王伯暉解釋道:“他們聽人說的,心知不妙,決定先去查個究竟,他們不知道您已經知道了,怕您傷心,瞞著您去的上海。他們媳婦跟著一起,說好和林香蓮動手。”
四兄弟在上海見麵,當時就愣住了。
老三老四還埋怨自己不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害得他們特彆擔心母親。
王太太忍不住笑了:“好孩子。”
除了老二,都是好孩子,便是和王興財離婚也不覺得遺憾。
手握婚書,是離婚呢還是不離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