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金陵 睡芒 30080 字 9個月前

頓了頓又說:“不過他寒疾入骨,淋雨終究是不好的,恐怕要咳嗽幾日。”

天痕眼裡飛快閃過一絲自責:“都怪我帶他出去……不然也不會淋雨。”

“天公不作美,天要下雨,這也不能怪你。”黃道長蹲下道,“林公子特意交代我過來給你把脈,徐將軍,來,將手腕給我吧?”

“他讓你來的?”天痕愣一下,抬手給了他,“王爺……沒說什麼麼?”

黃道長搖搖頭:“王爺未有責怪之言,徐將軍無需過於自責。”

天痕垂目,不再多言。

是他自己要跪,王爺並未罰他。

王爺和金潼的關係,已昭然若揭,身邊人都能看出來,那種疼惜和對旁人不同,怕是早就在床笫間歡好過了。

東廠尚且還是曹康掌權時,王爺還有所顧忌。現在東廠提督成了王爺的心腹,便沒有原先那樣遮掩了。

天痕親眼見了,也聽下人嚼過舌根,心裡空落落的。

就好像攥在手心的風箏,親手被他放走了。

夜晚,固若金湯的長陵王府,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什這裡嗅嗅,那裡聞聞,循著氣味找到了。

他抬首望著“長陵王府”的四個字牌匾:“原來是這裡。”

那什繞開走了幾步,找了個牆縱步上去,腳步輕巧如一片落葉,立在屋頂上。

手指輕巧撥開一片屋瓦,屋內場景落入眼簾。

白日在他麵前落過淚的小孩,此時正坐在羅漢床上,身著白色中衣,身上裹著紅色錦被,一身著黑服的英俊男人,半跪在地,給那小孩脫腳上的襪子。

那什麵露匪夷。

這是……

長陵王?

他在做什麼?

李勍撈過金潼的腳,置於盛滿薑水的銅盆中,幾乎是跪在地上為他清洗,大掌摩挲過他的腳趾。金潼臉色緋紅,燒及耳垂,極為不好意思地輕輕掙紮:“四叔,洗腳這種事,我自己來便好。”

李勍大掌桎梏,動作慢條斯理卻不容置喙,眼底藏著溫柔,低聲道:“四叔什麼都願意為你做,金潼,我這樣喜歡你,隻不過是想將你留在身邊,你若願意,就是一輩子如此……”李勍抬眸,眼瞳黑漆漆的,亦有著愛意,“可好?”

“原來是這種關係?”那什笑出聲來,眼底布滿玩味,看見長陵王衣冠楚楚,竟埋首在那小孩褻褲裡作弄,林金潼臉色紅如最豔麗的桃花,眼裡潤著水意,手抓著簾幔。

滿室活色生香的旖旎。

白天那什還覺得他還是個孩子,這下覺得,這少年在某些事上,已經成熟了。

不過那什心裡覺得納悶的是,長陵王顯然很喜歡林金潼,不然他那樣的位高權重,哪會願意用嘴去伺候人。

“這樣喜歡的人,他舍得讓我帶回漠國麼?”

-

鎮北侯府。

黃道長正在為元琅施針。

“動了,手指動了!”侯夫人欣喜若狂,“元琅他手指動了,元昭,你快過來看看,你兄長是不是手指動了?!”

黃道長慢悠悠地,再施一針。

元琅的指尖忽地又輕動了下。

元昭大喜:“母親,兄長的手指真的動了!”

“又動了!菩薩顯靈,菩薩顯靈了!”侯夫人朝東方用力叩拜了幾下,掩麵喜極而泣道,“道長,你真是神醫再世,我家元琅是不是快醒了?”

說不準。

黃道長不好直說,安慰了一句道:“嗯,看小侯爺的情況,的確是有了好轉。其實這次施針能有如此效果,多虧了林公子送給我的一本經脈略述,我依照書中的方子調整了施針方法。”

“林公子?是哪個林公子?”

黃道長:“自然是瑞王府的表少爺林金潼公子了。”

“……是他啊。”侯夫人看了眼元昭。

元昭

見狀,微微低聲道:“母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那就是之前來訪的林公子。”

黃道長繼續說道:“對,林公子對小侯爺十分關心。不過他每次來訪時都被攔在門外,我想可能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侯夫人聽罷,臉色變得有些複雜。想到林金潼為兒子做的一切,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元昭見狀,急忙說道:“母親,如果林公子下次再來,就讓他進來吧。閒言碎語雖然讓人頭疼,但也比不上元琅的性命重要。”

侯夫人攥著手帕,凝視在病床上數月不醒的兒子,幽幽長歎一口氣:“罷了……下回,便讓他從側門進來吧。元琅若是能醒過來,比什麼都強。”

“對了!”侯夫人忽而又想起,“差點忘了,元昭,快讓下人去通知你父親,元琅手指動了!”

下人去傳信時,韓肅正在麵見張仲達。

夜沉如水。鎮北侯府的書房裡,燭火搖曳,張仲達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嚴肅。

他一身朝服,神色莊重,剛從報國寺歸來,神情中透露出幾分匆忙與決斷。他對韓肅沉聲道:“侯爺,時不我待,我們必須立刻采取行動。”

韓肅沉思道:“若真如你所言,刺殺西域高僧帛圖略,一旦漠國因此而起兵,又該如何應對?何況那高僧在民間威望甚高,此舉未免過於冒進。”

張仲達:“正是因為高僧德高望重,才好讓天下人討伐皇帝!指責皇帝的□□。今日報國寺之景所有燕京百姓都看見了,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們!這人是殺不完的,悠悠眾口是堵不住的。若帛圖略因此而死,天下將會動蕩,皇權岌岌可危!”他擲地有聲,語氣越來越激動,“此乃天賜良機!非但不是亂世之始,反能借此機會讓心地仁慈的太子承繼大統。”

見韓肅神色已有鬆動之意,張仲達直接起身道:“侯爺,下官此舉都是為了太子,太子是您的親外甥。況且侯爺已從塞北暗中調兵回燕京,不出一個月,這事定是瞞不住東廠。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侯爺何不爽快行事?”

韓肅手指扣在桌上,眉心緊鎖。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侯爺,夫人派我來稟報您,今日黃道長施針後,小侯爺手指動了!”

張仲達當即噤聲。

“你說什麼,元琅動了?”韓肅起身來,臉上浮現喜色,“太好了,黃道長不愧是醫聖石東壁的徒弟!”

“恭喜侯爺。”張仲達適時地出聲,沉吟,“那王爺,方才下官說的這件事……”

“就依你所言。”言罷,韓肅大步邁出房門,朝長子元琅的院落走去。

夜色深深,書房內的燭火依舊搖曳。

李勍深邃的眉眼被染成昏黃,側目聽著身旁眼線的報信。

他稍一抬眸,嘴角含笑:“韓肅要對帛圖略下手了。”

“那依王爺之見,要不要阻攔?”

“不,非但不能阻攔,還要添一把火。”李勍朝門外喚道,“天痕,你來。”

天痕已在書房外跪了許久。

起身時,步履且有些顫抖。

“王爺,屬下在。”

“有一事要交給你辦,就當將功折罪。”李勍交代他,“韓張二人派人偽裝大內侍衛前去暗殺帛圖略,你去一趟詔獄,待刺客來時,便放一把大火。”

“放火?”天痕猛地抬頭,“將高僧燒死麼?”

李勍淡淡道:“《釋法顯行傳》記載,高僧圓寂後,肉身化為虛無,唯留舍利與舌骨。此舉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符合佛教圓寂之說,一舉數得。”

天痕一聽就了然過來。

李勍的計謀深不可測,天痕雖然心中有所不安,卻知王爺之計遠超常人所能及。他微微低頭,聲音中帶著一絲堅定:“遵命,王爺。”

高僧不能死,否則後患無窮,但眼下要讓他“死”,隻需一顆“舍利”和一截舌骨,便能促成帛圖略的假死。

夤夜後,詔獄燃起大火。

幾個佩戴“大內”腰牌的刺客,見火勢彌漫,立刻倉惶逃離:“誰放的火?快走!”

天色微亮,東方既白。

張府,張仲達坐於書房,麵容焦急等待消息。

房門外,似有一道黑影閃過。

他抬起頭來。

見一張紙從門縫下塞進來,張仲達急忙起身撿起,瞧見上麵的“死”字,心頭方才塵埃落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然而他仍然麵色凝重。

帛圖略的死,預示著篡位就此序幕拉開,再無緩轉餘地。

-

濃霧彌漫。

皇宮,內廷。

宮人腳步匆匆,消息如同滾滾洪流,自午門傳至內廷,最終彙集到了皇帝的耳畔。已是辰時,太陽初升。

李殷適才剛醒,閉目揉了揉太陽穴,朗聲道:“黃柯,外頭何事如此吵鬨?今日朕不上朝!無論何事,都不得打擾朕的清夢!”

“陛下。”朦朧的紗簾外,是黃柯敬小慎微跪伏的身影,聲音顫抖,“奴婢不敢瞞報,是錦衣衛傳來的消息,說昨夜詔獄大火,高僧……圓寂了。”

黃柯嗓音輕如蚊蟻,也重如石鐘。皇帝陡然睜眼,眼中的震驚猶如波瀾蕩漾,頓時在他的臉上顯露無疑。

燕京城內,巷陌街頭,人流如織,眾口紛紛。

那消息如同狂風驟雨,迅速在城中傳播開來,街坊巷尾、茶館酒肆無不是議論紛紛。

“你們聽聞了麼?帛大師竟被皇帝賜死。”

“詔獄中火勢熊熊,帛圖略大師肉身不朽,卻在此火中隕落,隻留下一顆金燦燦的舍利子!”

街頭人群中,有人疑惑,有人驚恐,更有人憤慨。

“此事真的嗎?皇上真的下令殺了帛圖略大師?”

“豈有此理?帛圖略大師慈悲為懷,何罪之有!”

“這還用問?那火勢衝天,燕京城的半邊天空都被映紅了!”

“暴君啊!”

城中的議論不絕於耳,有的搖頭歎息,有的憤怒不

平,更有人低聲議論,猜測其中的隱情與權謀。

而在這樣的騷動中,皇宮之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麵色陰沉如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憤怒:“黃柯,傳我旨意,即刻調查此事,務必查清楚是何人膽敢在詔獄放火,害死帛圖略大師!此事關係重大,關乎朝廷聲譽,容不得半點疏忽。”

“是,陛下!”黃柯顫著聲音,匆匆應命,抬眼遲疑,“陛下,那什將軍……在外求見。”

皇帝麵上閃過一絲煩躁不安:“這是找朕興師問罪來了!讓他進來。”

保和殿守衛森嚴,黑色地麵深沉如水。那什大步跨入殿中,微微傾身朝皇帝行了個敷衍禮節:“那什參見皇帝。”

儘管在燕京住了好幾個月,那什依舊穿著他們的漠國服飾,黑底金紋的奢麗長袍,手腕和耳朵佩戴叮當作響的金環,五官精致奪目到極致。

每逢那什進宮,必定引來宮婢偷看,都在私下議論:“這位將軍,樣貌比宮裡的娘娘還好看。”

有些時候,他甚至還會戲謔地回上一句:“這麼喜歡我,跟我回大漠可好?”

今日,他的姿態卻不若以往的慵懶,麵沉如水,仿若不化的冷冰,質問皇帝:“我奉大可汗之命,護送帛圖略大師入京,怎料皇帝竟將他置於死地,此乃何理?”

黃柯急忙解釋:“將軍,此乃意外。”

那什眉眼昳麗,但神色冰冷:“公公,我可有問你?你是什麼身份,代陛下回話?”

黃柯麵色難看,皇帝也一臉慍色,卻不得發作。

那什咄咄逼人,走到黃柯麵前,居高臨下,眉眼鋒銳如刀:“你說意外?高僧被囚於詔獄,又是何人之過?”

“這……”黃柯不敢吱聲。

“那什將軍,”皇帝慢悠悠開口,平和堅定,“自帛圖略大師抵達燕京,朕一直恭敬有加。若朕真有心加害,用不著如此張揚。此乃一場不幸的意外。”

那什似笑非笑,眼如鉤子:“昨夜我派人探望大師,回報卻是詔獄中火光衝天。更有甚者,瞧見有身穿內侍裝束之人從獄中匆匆而出,遺落了這大內腰牌。”

他攤開掌心,露出一塊腰牌,冷聲道:“此乃鐵證如山,陛下何以解釋?”

皇帝瞳孔一閃,立刻意識到這火當是有心人為之!禦前恐怕有叛徒!便道:“詔獄之中,出現大內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將軍不知本朝刑法,大內侍衛是奉旨查案,而非害人。當然,昨日之事,是朝廷禮數不周,如有怠慢,將軍莫怪。”

皇帝此言堪稱禮賢下士,已有服軟之意。更是拿出誠意,溫聲道:“朕聽聞……漠國皇室內亂,皇子不堪重用,若有朝一日……可汗遇難,朕在伊州都護府的十萬將士,願助將軍一臂之力。朕一諾千金,說到自然會做到,厄茨這可汗的位置,已做得足夠久了。”

此話何意不言而喻,那什平靜地審視著皇帝,良久,忽地笑開,燦若荼蘼,道:“那什多謝陛下美意了。不過,伊州都護府的十萬將士,

是長陵王管轄的吧。既然陛下對我承諾,我也想問陛下討一個人。”

“哦?誰?”

那什:“長陵王府的表少爺,林金潼。”

“長陵王府的表少爺?”皇帝一愣,問身旁太監,“黃柯,有這麼個人麼?”

黃柯:“有的……此人就在長陵王府。”黃柯隱約記得,這林公子,似乎就是假扮永寧郡主之人,和王爺……關係好似非同一般。

那什他要一個小公子做什麼?

皇帝不解:“那什將軍,此人有何特彆之處麼?”

那什搖頭,姿態自若:“沒什麼特彆之處,不過是我喜歡,想討來當男寵。”

黃柯眼皮一跳。

皇帝:“……”

皇帝一臉無語,原來是個色胚斷袖,扭頭對黃柯道:“黃柯,你親自去長陵王府傳朕口諭,為兩國和睦,朕特命此人為中原特使,隨那什將軍出使西域,前往漠國,未得朕令,不得歸還。”

“那什將軍,這可還滿意?”

黃柯親自帶話到長陵王府時,李勍在書房密談。

欄柵屏風內,桌上的青色花瓶斜插著一支白蘭。

“四叔,我是自願嫁給太子的。”李妙桐站在桌前,情緒激動地比劃著手語,“皇帝害死我爹、我娘,害我與家人失散多年,無法為爹娘儘孝,隻要能為爹娘報仇,置皇帝於死地,我願意嫁給太子。”

“永寧,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深思熟慮?”李勍淡聲問。

“四叔,我想清楚了。”她眼睛濕潤,但目光稱得上堅定,“隻要能報仇,讓我做什麼都行。”

李勍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四叔有一事交代於你,永寧,你可能辦到?”

李妙桐肯定地點頭。

李勍道:“我要你去見太子一麵,蒙著麵紗,將這封信交到他手中。”他說著,在紙上寫下幾個字,仿造著林金潼的字跡,繼而將之封口。

李妙桐點了下頭,又有些猶豫,比劃道:“可是我不能言語。”

“不能說話無礙,稱你突感不適,喉嚨有恙,李瞻不會懷疑。”

李勍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將信交到她的手中,定定道:“永寧,之後的事,我會派人跟在你身邊,不必開口說話,隻需與他相見。”

李妙桐用力點點頭,戴上黑色帷帽,王府下人帶她從書房出來。

待她離開,方才有人從暗處走出,朝李勍卑躬屈膝道:“王爺,這一個月以來,我們的人在郡主身旁不斷引導,她才動了嫁給太子報仇的心思,可此舉無異於將永寧郡主往火坑裡推,再怎麼說,郡主也是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若是瑞王知曉……”

李勍臉上沒有任何波瀾:“永寧不會真的嫁給太子。”

她隻是推波助瀾的工具。

不多時,黃柯帶著人登門宣旨,李勍收到消息,眉心蹙起,折了毛筆就起身。

大門前,東廠提督黃柯待李勍有幾分客氣,但並未行禮。

笑嗬嗬道:“王爺,奴婢是帶陛下聖諭前來登府,請貴府的表少爺,林金潼林公子出來接旨吧。”

李勍心臟陡然一跳,不動聲色道:“說來不巧,本王府上的這位表少爺,今日乘車外出,還未歸來。陛下若有口諭,公公不妨現在宣旨,本王代為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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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柯一沉吟,點頭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為漠國與我朝兩國交好,今特封林金潼為禮節使,擇日出使西域,非朕旨意,不得私自返回,欽此。”

跟在李勍身後的裴桓閉了閉眼,好似胸口直抒一口氣來。

隻有李勍麵色略沉,狀若平靜地接旨。

轉頭卻發了大脾氣,一把將澄黃聖旨摔在地上,臉色陰沉得滴水,肺火都要燒穿胸膛了:“漠國找過金潼,什麼時候找的?”

“是那天,”李勍很快就想到了,氣息帶一絲不穩道,“天痕帶他去的,他知道了。”

那日李勍便瞧出來了不對。

林金潼顯然有話要對他說,卻欲言又止,便是此事了。

金潼見過漠國人了,也知道了身世。

皇帝今日下一道這樣莫名其妙的旨意,除了漠國人所為!不作他想!

李勍下令道:“這道聖旨,任何人不得多嘴,嚴加封鎖消息。若有人說漏嘴,立刻逐出王府!發賣瓊州!”

然而此時,林金潼正雙目放空地坐在炭盆前烤火,發呆。

他手裡捧著一本翻得軟爛的《大漠誌》,眼睛凝望虛空的某個點。

腦中回憶起上午看見的、從四叔的書房裡出來的女子。

那女子頭上戴著帷帽、身形綽約,瞧不清麵容。

一向少言的裴桓出現在金潼身後道:“林公子是好奇那女子是誰麼?”

林金潼扭頭:“裴大哥?你說那個人麼?我不好奇,四叔的房中總是出入許多陌生人,我已見了不少,不覺得奇怪。”

“那是真正的永寧郡主,李妙桐。”裴桓垂目看著他,眼看林金潼臉色煞白一片,他心中稍有不忍,仍出聲道:“最近王爺不讓你回瑞王府,公子這樣聰穎過人,心裡恐怕也猜到了幾分吧。”

林金潼垂首不言。

是……

他是猜到,卻很難麵對這一點,甚至不敢去深究。

裴桓話鋒一轉:“前夜漠國高僧帛圖略橫死於朝廷詔獄,若漠國起兵,王爺把持大漠邊關兵權,皇帝必定會派遣王爺前往大漠,兩國一旦開戰,隻會生靈塗炭,百姓死傷無數,天怒人怨。”

林金潼去過塞北,見過戰爭,他對旁人生死本是漠視,心中從來沒有太多恩怨。

可裴桓提到了李勍。

他抬起頭來。

裴桓說:“若王爺帶兵對抗漠國大軍,勝負難說。大漠地形特殊,易攻難守,若漠國人鐵騎踏過河西走廊,王爺恐怕隻能提頭去見聖上。”

林金潼麵露迷惘痛苦之色:“裴大哥,你的意思是說……高僧一死,兩國開戰,四叔會有性命之虞?”

“古往今來,死在漠國騎兵鐵蹄下的將軍數不勝數??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何況王爺並不擅馬上工夫。”裴桓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平靜道,“林公子不同,你是漠國可汗的兒子,是漠國的王子,若你能回到漠國當說客,乾預可汗出兵,此戰或可避免。”

林金潼猛地道:“你怎知曉我……”他語氣一頓,忽然意識到了,“不對,裴桓大哥,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其實我父親是可汗?是不是?四叔……他也知道。”

“是。”裴桓低頭,“王爺知曉,我也知曉,天痕也知曉。”

林金潼神色恍惚,偌大的抽離感籠罩下來,仿若身邊一切都並非真實。

旋即,裴桓竟然拿出一疊地契來:“這是公子給天痕的,但天痕知曉,這是瑞王留給郡主的嫁妝,所以天痕不能要。他離開燕京前交給我,讓我還給你。”

看見這地契輾轉回來,白紙黑字,蓋著鮮紅的印。落在金潼眼裡卻是刺目不已。

“你們都知道,卻不告訴我……”

裴桓麵若冰霜:“起初王爺不言,是還未確認你和漠國有密切關係。後來確認此事,公子已成為永寧郡主,加上王爺恐怕已深愛上你,他不願告訴你真相,是不肯放你回家,林公子,你若是回家,便是離開他,離開瑞王。他怎會允許?他不知道此事,林公子,我有私心,我不能讓王爺一錯再錯,不顧生靈塗炭、百姓性命,一己私欲將你留在身邊。”

他神態帶著些許憐憫,看著少年沉默,表情變幻,陷入掙紮。

裴桓知曉他性情單純,恐怕從沒想過這些。

他再次說:“若林公子有心回到漠國,認祖歸宗,替兩國百姓、替王爺和朝廷避免這一戰事,裴桓定會助公子一臂之力。”

不知考慮了多久,林金潼輕輕點了下頭,輕得連他自己都難以察覺。

他靠坐在羅漢床上,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李煦送他的小貓崽子。

幼貓毛茸茸的皮毛很趁手,帶著溫度和暖意。

林金潼捏著筆,慢慢在紙上寫。

寫完草藥略述。

去看元琅。

將狼氅做好送給明敏。

和爺爺當麵告彆。

披風要洗乾淨還給天痕哥哥。

要瞞著四叔,不能讓他知道我要離開。但我會回燕京的。瑞王府永遠是我的家。

兩國不能開戰。

四叔他不能以身涉險,不能有事。

林金潼倒並非寫信,不過是將要做的事記下來,再用墨跡遮住,好好的一張宣紙,被染得全黑,手上都全是墨黑。眼淚啪嗒落在紙上,洇開了墨跡,仿佛他在燕京存在的所有痕跡,化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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