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金陵 睡芒 15681 字 9個月前

第六十一章

“父皇,父皇,兒臣懇求您,見兒臣一麵,兒臣絕無謀逆之心!”

李瞻懇切地跪在皇帝寢殿帳前,麵容濕潤一片,明黃色的紗帳背後,是一臉病容的皇帝。

不知怎地,近日他聞到西域的安神香就頭腦發漲,竟不知不覺昏睡。

今日太子跪在床前,他也生出一絲不忍。

瞻兒是什麼性子,瞻兒豈會謀反……豈會害自己……

“黃柯,”皇帝喚道,有氣無力,“太子究竟有沒有參與其中,東廠和錦衣衛,可有結論?”

黃柯道:“回陛下,昨夜,張少保在牢中自縊,到死都說此事和殿下無關。”

皇帝說:“那太子便是無辜的。”

李瞻卻是一怔。

“張師傅……自縊了。”

黃柯卑躬屈膝,不著痕跡地看了李瞻一眼,說:“不過殿下宮裡的宮婢說,太子曾許諾,要娶永寧郡主為妻,還許諾讓永寧郡主做皇後。”

“太子!”皇帝重重地咳嗽一聲,“你竟然,竟敢,此事……黃公公說的你敢承認麼?”

李瞻眼眶通紅,還沉浸在張仲達之死的悲痛之中,抽噎著說:“兒臣不敢隱瞞,兒臣想娶永寧妹妹為妻,也曾……說過要她做皇後,可兒臣絕無,無謀反之心……”

“張仲達和韓肅謀反,你竟絲毫不知情?”

李瞻說不出口,深深埋頭道:“父皇……兒臣有罪,兒臣知情……”

“畜生,畜生!!”皇帝忽地坐起身來,黃柯突然靠近:“請陛下息怒!”

袖口的異香撲在皇帝麵容上,隻見皇帝眼睛大睜,瞳孔一陣渙散,全身抽搐著,手指著李瞻顫抖。

李瞻見狀哪裡顧得了其他,猛地衝進來:“父皇!父皇!”他撲在床上。

黃柯倒退一步。

撲鼻而來的異香散去,皇帝眼神又恢複幾分清明,口齒不清道:“黃柯……給朕擬旨,朕要廢了這個太子!不孝子!”

天家父子,沒有親情。

李瞻待父皇是極為敬重的,連那丁點微不足道的謀逆之心,也是剛生出來,就熄滅了。

黃柯麵朝文武百官宣旨時,李瞻心如死灰地跪在朝上,兩旁是鴉雀無聲的朝臣。有的歎息失望,有的唏噓,看向了黃大人。

太子被廢,眼下就剩個四皇子和五皇子,四皇子是個跛足,與廢人無異,那這麼說……明妃所出的年幼的五皇子,便是將來的儲君了。

那黃大人,自然就是將來的國舅爺了!

黃柯目視下方,朗聲道:“太子李瞻,大逆不道,結黨營私,以下犯上,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幽禁深宮,以正朝紀!欽此!”

“草民……李瞻,接旨。”李瞻雙手接下聖旨,踉蹌地站起身,竟無一人前來扶他。

走出大殿,隻有袁大伴前來攙扶:“殿下,我可憐的殿下啊!”

李瞻神色蒼涼,嘴唇發白,身形

搖搖欲墜道:“大伴,我已不是你的殿下了。”

冬月底,寒風凜冽。

林金潼身上披著舊裘衣,策馬出了城門,夜色如墨,隻見幾道身影如鬼魅般從天際降下,猶如一張大網,瞬間將他圍在其中。

林金潼反應迅猛,身形一轉,手中長弓已經搭箭,一箭飛射而出:“你們是誰?”

“竟然通曉弓箭?”五名黑衣人全都麵罩嚴密,隻露出雙眼,顯然對他的武功大為驚訝。

那五人身手不凡,輕功高強。林金潼弓箭雖快,但對方輕靈躲避,縱身撲來。林金潼心知不妙,弓箭已無用處,立刻舍弓拔劍,劍光如瀑,銀芒一閃。

黑衣人中有兩人揮動鋼刀,刀光劍影,交織成網。林金潼劍法淩厲,占儘上風,卻因武功方複未久,內力未穩,漸感吃力。

一名黑衣人見狀,突然發力,林金潼一時不察,左肩被刀鋒擦過,鮮血滴落。

緊接著,一道人影如鷹擊長空,正是丁梓軒。

林金潼在激戰中,一記反手,將丁梓軒的麵罩撕下,露出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容。

“……梓軒!”林金潼眼中露出一絲驚訝,“怎麼是你!”

丁梓軒大為詫異,自己明明沒和這個林金潼打過照麵,他為何認得自己?

他不知金潼記憶力超群,曾見過梓軒出入王爺左右。

林金潼登時有種不可思議之感:“你來殺我,是誰派你來的?”

丁梓軒眼神冰冷,卻不再言語,劍光再起,攻勢愈發淩厲。林金潼雖然受傷,依舊奮力招架,兩人越打越遠,逐漸靠近懸崖。

金潼顯然占據上風,丁梓軒萬沒想到這麼個少年竟有這般身手,驚異之下,脫口而出:“是王爺派我來殺你的!”

林金潼眼睛睜大,動作也遲緩了:“不可能……”

丁梓軒猛地提刀一刺,就在金潼力不從心之際,背後傳來一道勁風。

那什唇角帶著遊刃有餘的弧度,一手環住林金潼的肩頭,一掌將身受重傷的梓軒重擊到懸崖邊,再一腳揚起腳下沙土,梓軒狼狽一仰,倒身摔下懸崖!

兩招解決掉麻煩,那什鬆開林金潼,語氣輕佻:“金潼王子,上次見你,沒發現你還會武功?”

“此事說來話長……”林金潼身上受了點傷,麵色顯得蒼白,他坐在地上,眼神放空,那什拿出西域特製的金瘡藥,一手撥開他的衣領,意料之外的,看見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吻痕。

他眉一挑,將藥粉倒在林金潼肩頭傷口上,見這少年甚是硬氣,竟然也不吭聲,不喊疼。

“你身上的痕跡,哪個男人親的?”他直言不諱,林金潼卻是表情呆呆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皮膚,有一二分的窘迫。

那什:“長陵王麼?”

林金潼抬首:“你怎麼知道啊……”

那什哈哈一笑:“我輕功了得,形同鬼魅,出入長陵王府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你猜我怎麼知道的?”

林金潼睜大

眼:“你昨夜偷窺了我?”

他明明什麼都沒發覺!洞房竟然讓人看了去?

那什摸著下巴:“原來是昨晚弄的?難怪這麼紅腫……”將他衣服向下一撥,還能看見少年紅腫而挺立的兩粒,他目光意味不明,嘴唇輕抿著笑起來,夾著不明顯的惡意。

按理說,讓人玩成這樣的殘花敗柳,他是不感興趣的。

不知怎麼竟然對少年生出莫大的興趣來,單臂輕鬆地將他抱到馬上,一麵策馬遠行,一邊俯首在他耳畔,喑啞的嗓音問他細節:“你是假冒的永寧郡主,長陵王便是你四叔,你跟我說,你四叔是怎麼乾/你的?”

李勍到底還算個文雅人,就算在床上放浪形骸時,也極少汙言穢語,至多問他舒不舒服,撐不撐,要不要。

然而那什就不一樣了,他也不做什麼,就是問,言語粗魯地調笑,林金潼一句也不肯回答,默不吭聲地趴在馬背上,伸手一拍他的大腿:“我受傷了,將軍,你騎馬彆騎得太快了。”

那什牽著馬韁,又垂目看著他的黑發,舌抵唇齒,道:“王子,你可是把我當馬來使了?”

林金潼:“我們是家人,你怎麼會這麼想?對了……我四叔,”他語氣突然低沉下來,顯然還想著丁梓軒的那句話,啟唇喃喃,“他不會放我走的,所以定會派人追擊我們,你這樣打扮,豈不是行走的西域人?太招搖了些。”

那什說:“放心吧,我會一些易容之術,說了要安全帶你回漠國,既然對你承諾,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眼下正是隆冬,越往東南走,越是濕冷。下著連綿大雪的天,穿過乾燥的戈壁,接踵的惡劣天氣裡,林金潼的傷勢也惡化了。

“你這傷怎麼還沒好?”那什皺起眉,顯然覺得不對勁,“你用了我的金瘡藥,至多十日傷勢便會痊愈,怎如今已過月餘,傷勢反倒加重?莫非你體內深藏未解之毒?”

“興許是吧……我解了寒疾,又中了怪毒,尋常的外傷在我身上都難以痊愈。”

這是金潼一定要黃道長為他配藥時,黃道長親口說的:“切記,勿受新傷。你身負古怪之毒,外傷於你,愈合之路遙遙無期。”

見他傷勢這般古怪,那什在行至甘州一小村子時,停下行路。

甘州一地,隆冬不比燕京,雖寒冷,但氣候乾燥,白天多晴天,有利於林金潼療傷。

林金潼盤腿坐在土炕上,底下爐膛燒著柴火,熱量通過炕體散發。他身上還蓋著厚厚的羊毛,一旁陶盆裡燒著黑色的球塊,散發出陣陣異味,林金潼知道那是羊糞和牛糞,在冬天常用於甘州人的燃料使用。

那什有些嫌棄,站得遠遠的:“如今也隻能為你尋來這東西取暖了。”

林金潼不在意這個:“那什哥哥,我們不進大漠了麼?”

不知道林金潼是什麼時候改口叫他哥哥的,約莫是帶他行路的第十天,朝夕相處,林金潼的很快就完全接納了這個人。

那什每回聽見,耳朵尖就要輕輕動一下,帶著

耳垂上的金環一起搖晃,像什麼犬類動物一般,用灰藍色的眸子看著他道:“待你傷勢完全恢複再進沙漠,否則一旦進去,還要花兩個月的時間穿越整個沙漠,你的傷長時間未愈,到時就麻煩了。”

如此,二人便在甘州暫時落腳,白天,那什問金潼要吃什麼,金潼隻要說了,那什出去一小會兒,便能帶回一大堆的食物。

林金潼問他:“你用你的發飾換的麼?”

“不是,女人送的。”那什頭上頂著陶罐進來,腳踢上門,將陶罐放下,裡麵裝著乾淨的水,給林金潼煮湯喝的。

林金潼側目,望見厚重的土牆外,站著幾個踮腳的姑娘。

他不由自主道:“你真討女人喜歡。”

“天生如此,怎麼,你不討女人喜歡?”

林金潼搖了搖頭,下床去吃飯:“不知道,我從小跟著師父長大,我師父是個太監,後來遇見王爺,他身邊也沒有女,所以,我不認識幾個女人。”

那什掰了塊饃給他:“你想試試女人嗎?”

“不想。”

那什挑眉:“為什麼?因為你是斷袖?”

林金潼點頭:“嗯。”

那什看著金潼,睫毛微垂,灰藍色的眸子顯得深情,突然說:“既然這樣,你就跟我吧,我這輩子,還沒玩過可汗的兒子。”

林金潼早知他的性格,聽完也不覺得吃驚,平靜地搖頭:“不好。”

“你不答應?”

林金潼說:“不答應,那什哥哥,我心裡有人了。”

那什:“就是那個派人來殺你的長陵王?”

“他沒有……他沒那麼做,裡麵肯定有我不知道的誤會。”林金潼一臉固執。

那什搖頭失笑:“傻小孩,長陵王那種人,我看一眼便知是個無情無義,心裡隻有權力的貨色,虧你這般愚蠢,竟以為他是個深情種。”

林金潼頭一回跟他生氣,眉頭蹙緊:“你胡說!我四哥心係百姓,是天下最仁善之人,你又不認識他,為何胡說八道?!”

那什冷笑:“我們隻管等著瞧便是。”

林金潼冷哼一聲,彆開臉不理會他了。

隔日,那什請來村裡的赤腳大夫,用草藥嚼碎敷在傷口上,幾日換一次藥。

長久未愈,有些腐爛的傷口,漸漸開始好轉了。

林金潼怕拉扯傷口,隻紮馬步、或是打坐,練腿上功夫,而不練劍。

暖炕隻有一個,雖寬大,但二人難免睡著擠在一起。

林金潼不像過去那樣晚上要抱著個什麼東西取暖,不說話時,他總是閉著眼睛想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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