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潼帶著天痕離開了。
“這些和尚說話,我從來都聽不懂,什麼叫時候未到?”
天痕好像聽懂了,突然問他:“你想回燕京麼?”
林金潼頓了一下,說:“我不想。”
天痕低頭找到他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光明磊落而乾淨,確認他似乎真的不想,又聽他道:“若元琅還活著,我可能會回去。”
可元琅生死不明,聽說極可能是被叛賊吳王給殺了。
而吳王英王又讓李勍砍頭了,林金潼連報仇都找不到人,故此他認為自己沒有仇恨,亦無所求。
說完,林金潼又想起來:“對了,我的貓還在李煦那裡,不過……黃姑娘喜歡小動物,想必小白過得很好,我也不必去討要回來了。”
天痕聽他喃喃,說:“你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養一隻的。”
林金潼擺擺手:“小動物是牽掛。我四海為家,日後行走江湖,我不能要牽掛。”
天痕停下腳步:“你要離開金陵麼,去哪兒。”
“嗯,”金潼點點頭,回首望向黑色山巔,目光放空,“不知去哪兒,先去塞北采藥,再縱橫山河,走遍天涯。”
山長水遠,好像沒有地方是他的歸宿。
兩人離開雞鳴寺時,暗處樹蔭站著一人,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林金潼和徐天痕。
雞鳴寺後山山腳,一處再普通不過的房屋內。
黑燈瞎火,昏暗中,一股濃烈病氣彌漫。
床榻上正躺著個閉著雙目、裹著厚重被褥的中年男子,他臉色浮腫蒼白,竟是大難不死的丁遠山。
“義父,我肯定那人就是李勍的男寵!我認得他!當日不知他武功高強,出手便殺了我弟兄幾人,我僥幸逃命,我這拇指便是因他而斷!他身邊之人是徐天痕,李勍的走狗,錯不了!”
丁遠山沒有吱聲,他瞧著已是病入膏肓,臉色蒼白,躺著不能動彈。
“李勍的男寵?那不就是此人麼!”說話者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張陳舊的通緝令,“此前從錦衣衛那裡截取的情報,李勍身邊的少年,便是殺了嶺南王世子,又從眾多高手手裡逃脫的林少俠。此人符合之前對林縱弟子的推斷,這少年既是殺我們弟兄的仇人,又是林縱的弟子,林縱帶走的血經下落不明多年,一定在他身上!”
丁遠山看著那張破損的通緝令,目光竟然凝固了,嘴唇哆嗦著,而說不出話。
他身邊是他收養的幾位義子。
義子們已經照顧這樣的丁遠山有一段時日了。他們終日東躲西藏,最後躲在了金陵。
丁遠山助李勍奪取帝位後,幫他暗中鏟除一係列的不安定因素。
後被李勍派東廠太監暗殺,丁遠山逃得一命,卻中了奇毒,身體猶如一塊寒冰,連舌頭都僵了,說不出一句話。
聽見義子們商量怎麼引開徐天痕,埋伏林少俠,丁遠山手指發顫,兩個字“住手”,卻都無法出口。
無關其他,隻因丁遠山是第一次瞧見這張通緝令。
畫上的少年,長得太像他的女兒丁晴了……
徐府。
徐老爺的書房,天痕進門後,便覺氣氛不同尋常,徐老爺坐在椅子上審視他,問:“天痕,你跟爹說清楚,到底為什麼要找另一個金陵林氏?林金潼他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何你言東廠會來人?甚至是陛下親自前來?”
“父親……既然找到便好,”天痕沒有解釋金潼是誰,“我會帶他離開,他不能再待在金陵了。”
徐老爺看著兒子良久,心底有一絲猜測,嚴肅道:“皇上禦駕親征了,為父的奏疏,興許他並未來得及看。”
“……皇上禦駕親征?”天痕神色一愕。
“是,軍令已經下了,說韓肅之子擄走先帝,皇上禦駕親征是為迎回先帝。”徐老爺心知肚明,恐怕是為了將李瞻和韓元琅一起滅口。
他說:“鎮北侯一死,現在京中根本沒有幾個可用的大將,魏武王要留守燕京
,陛下軍令,讓你哥帶兵出征。”
天痕聞言:“兄長要出征?這怎麼能行!他還有舊傷!”
“你兄長能征慣戰,韓元琅區區小將,怎奈他何?”徐老爺對兒子道,“若為父那封奏疏真的有問題,你現在入京,將奏疏調包,興許還來得及。”
*
幾天了,林金潼額頭的傷還不見好。
“為何皮外傷好得這麼慢,是府醫給你上錯藥了麼?”天痕感到奇怪,為他拆了包紮,看見他的仍然血紅的傷口,心疼地清理,重新撒上金瘡藥,再細心地包紮好。
天痕也突然想起:“之前那什說,你中了其他的毒,讓我切記不要讓你受外傷。”他目光一凝,“金潼,你中了什麼毒?”
皮外傷折騰幾日都是如此,若是刀子劃上一道那還了得。
“不是什麼毒,”林金潼不怎麼覺得疼,所以天痕給他上藥他也沒吭聲,歪著頭說,“我寒疾痊愈後,就有這個毛病了,傷口不容易結痂,所以我才一直跟你說,我要去天山采一味叫白頭草的藥。”
“天山……”
天山在蒙古,要跨過榆林,而榆林正在打仗,韓元琅的前線軍隊就駐紮在此,天痕立馬說,“你不能去,我去替你采。”
“你都不認得幾味草藥,你怎麼替我采啊?”林金潼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不是很在意這種外傷。
“我可以認得的,你告訴我那味藥材的樣子,氣味,我定替你尋來!”
等采了藥,天痕要替兄長掛帥,他不想讓林金潼靠近戰區。
馬上進入冬天了,軍事對抗可能不會太過頻繁,極有可能會爆發幾次衝突,戰爭會持續到明年、甚至更久,直到敵軍節節敗退,軍糧不足。
他替金潼采來藥治病,一切還來得及。
此事刻不容緩,離開前,天痕交代林金潼,讓他留在金陵好好過冬,哪裡也不要去,翌日便跟隨徐昊的大軍出發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