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身子隨著音樂的節奏幅度不大地動著。
他們穿著藍白條紋相間的病號服,神色不一,但相同地都有些呆滯,有人聽音樂聽的興奮了,啊啊地叫起來,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過來吧。”醫生看向門口,“你看看我是怎麼做的。”
林硯走了過去。
另一邊,何曉慧的辦公室在頂樓。
謝無宴穿了一身黑色外套,這件外套是某個奢牌的高定,在外界很難買到。
何曉慧有點無奈。
麵前的男人就像來走過場安慰謝夫人一樣,每到雷雨季,謝夫人都會來上這麼一遭。
曾經有段時間,謝無宴表現的沒有異狀,謝夫人還以為他已經沒事了,直到有一天晚上,謝無宴提著棒球棍,狠狠地打碎了
房間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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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申城的雷雨季一到,謝無宴就來這兒報道了。
但報道歸報道,他還是老樣子,不說話,又不配合。
很難搞的一個男人。
沒有人能走進他的世界,他也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該說的何曉慧都已經說了,這一次她試圖從上次對方的突破口下手:“之前你提的那條魚,最近你有再見到嗎?”
男人的神色很淡,這次連提到魚時的停頓都沒了:“沒有。”
何曉慧:“為什麼不去見見它?”
謝無宴垂著眼皮沒回答。
“是不想嗎?”何曉慧問。
謝無宴依舊沒有作聲,臉上神色不明。
何曉慧等了很久都沒有回複,她在心中寬海帶淚,這年頭錢難掙,再努力一下。
當她想要開展下一個話題,比如問問謝老爺子送的魚謝無宴喜不喜歡的時候,她聽到了對方的話。
“不是。”
謝無宴抬起了眼,漆黑的眼瞳隱約有暗流湧動。
不是不想。
何曉慧精神一振,再接再厲:“那為什麼不去?你看起來對那條魚很感興趣。”
“如果喜歡一樣東西,就應該去接近它,不然如果那條魚被彆人買走了,養在家裡呢?”
“你以為魚永遠在那邊等你,但實際上,當你再去的時候,它就有可能不在那片池子裡了。”
謝無宴垂落的眉眼漆黑,他想到了什麼似的,氣場陡然陰冷下來。
*
林硯站在醫生旁邊,看對方是怎麼動作的。
能被放出來活動的病人都屬於輕症,每個人患有的心理疾病不同,但統一都對外人沒有攻擊性。
音樂室就是通過音樂來與他們互動,讓他們產生對外界的聯係和反射。
醫生在鋼琴上點下一個按鍵,左邊的病人“啊啊”地叫起來。
那是個小孩子,控製不太住自己,站立不穩,險些從椅子上跌落下去。
醫生正要去扶,卻見身邊的青年已經走了過去,握住小孩子的手腕,將他拉回了椅子上。
他的動作很溫和。
“你幫我看著他們。”醫生說。
林硯點頭。
鋼琴聲斷斷續續地響起,這幾名病人從有微弱的反應,到能夠稍微給與一點回應,已經是有所進步。
心理醫院有提供晚餐,不過林硯沒要,他來這兒報名的時間是3小時。
那名醫生很喜歡他,以前有個申大的學生來這兒當義工,但隻是為了申請藤校的履曆好看一點,實則對這些留著口水的病人很嫌棄,她還以為林硯也會是這樣。
然而青年其實耐心又溫和。
他送彆了病人們之後,和醫生打了個招呼,準備趁著還沒下雨,往山道下走。
烏雲堆積在天邊,
天色陰沉沉的。
林硯穿過醫院的大廳,
祈禱著彆下雨,
一邊往外走。
然而有時候人越不想什麼,就會越來什麼,雨滴從烏雲處墜落,像連綿的絲線,天空下起了毛毛雨。
林硯剛邁出一步,就停住了。
他在淋雨和回去借傘之間遊移,醫生剛剛說去吃晚飯了,不在辦公室,他也不知道食堂在哪兒。
現在雨還不大,如果能及時跑到車站,就不用怎麼淋雨。
林硯做了決定。
他剛想往外麵衝,有個人從後麵叫住了他。
“又見麵了。”
男人拿著一把黑色的傘,他頭發漆黑,淩亂地搭在額前,個子很高,外套是黑色的,整個人仿佛除了黑白就沒有第二種顏色,看起來極端又冷漠。
他看了一眼外麵的雨:“我正好順路,送你?”
“好啊,”林硯也沒多想,他說,“謝謝你。”
謝無宴撐起黑傘,男人修長的手握住傘柄,和青年一起走進了雨幕裡。
他的身後,何曉慧正巧提著咖啡杯出來覓食,聽到了他的這句話。
正好順路?
何曉慧想著謝無宴在醫院地下停車場裡停著的那輛黑色帕加尼跑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
起初雨隻是毛毛雨,但兩人肩並肩走在山道上,雨勢越來越大,雨水打在黑傘的頂上,順著傘簷滴落下來,濺起陣陣雨花。
路上的積水弄濕了青年的鞋子,濺射到他的小腿上。
兩個人同撐一把傘,就像自成一個獨立於雨水之外的小世界。
林硯的手臂時不時貼著男人的手臂,摩擦一下,又隨著走路的動作挪開,然後再貼一下。
謝無宴的手臂很熱,與他整個人不符的熱。
反倒是林硯因為體質問題,他身上總是很涼,貼著謝無宴,隻感覺對方熱的像火爐。
這就有點和他的人設不符,畢竟對方這麼愛穿黑色,看起來就是個高冷男神。
其實陸羈和謝無宴都很愛穿黑色,但兩個人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換句話說,陸羈是在那種時候,哪怕戀人喊不要,也不會臨門一腳踩刹車,而是直接長驅直入,讓戀人嗷嗷大哭的類型。
而謝無宴,則是那種會低下頭抱著戀人,開始哄他,寶寶貝貝叫個不停,但當然,他也不會手軟,直到天邊將明,戀人暈厥了也不會停下。
啊,怎麼感覺都挺畜生的。
區彆是一個是毫不掩飾的畜生,另一個是披著人皮的畜生。
那比起來,可能還是披著人皮的稍微好點。
至於花家攻,那是另外一種維度的可怕,他甚至可能不會碰觸戀人,但是能上各種道具,人還沒進去就先崩潰了。
謝無宴撐著傘,除了父母以外,他從未跟人有過這樣近距離的接觸,此時感覺青年的手臂緊貼著自己,那股微涼的觸感掃過他手臂上的肌肉,他下意識地繃
緊起來。
謝無宴的身材很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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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發顯得肌肉明顯。
林硯不解地看過去。
他不說話,謝無宴卻先開了口:“你叫什麼名字?”
是陳述句。
他的聲音很低沉,有著雨滴聲當背景樂,愈發顯得有磁性。
男人垂眸看向青年。
林硯這才留意到對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林硯。”
“我叫謝無宴。”男人說。
林硯眨了眨眼:“你好,謝無宴。”
他的聲音輕快中帶了點笑意,似乎是覺得這樣打招呼的方式放在他們身上挺好玩,就像他整個人一樣,都是亮色的。
很漂亮。
這種漂亮不是來源於他的臉,而是另一種更加虛無縹緲的東西,更像是來源於他這個人。
“你看起來很累。”謝無宴接著說。
林硯有點奇怪他是怎麼發現的,他不像陸羈,是那種熬夜黑眼圈不上臉的人,用以前現實裡朋友的一句話形容,他通宵了好幾個晚上,朋友看起來已經像個太平間裡推出來的死人,他卻還容光煥發。
林硯說:“嗯,最近排練的晚了。”
謝無宴問:“你是歌手?”
他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如果何曉慧看到,怕是要當場哭出來。
謝無宴平日裡連回答問題都是挑簡短的句子回答,更何況是象征著“好奇”的問句。
疑問句意味著想知道答案。
謝無宴很少需要從外人口中得知答案。
但此時此刻,外界的雨太大,泥土的腥味被雨水衝刷了出來,但男人鼻尖卻隻縈繞著青年身上的那種很淡的清新沐浴乳味,這股味道順著鼻腔飄進他的大腦,連帶著滋生了很多問題,他都想知道答案。
這是一種久違的好奇感,來源於對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另一個個體,他想了解對方,就連心臟都跳動地快了一拍。
也許事情就是這樣,當他看不到對方,還可以稍微忍耐,可一旦看見了,卻又無法克製。
他不討厭這種感覺。
或者說,挺喜歡的。
謝無宴的身高能夠直接看到林硯的頭頂,青年淺色的頭發被雨水淋濕了一小塊,黏在雪白的後頸處。
林硯:“不是,我們大學最近舉辦校園慶,我和朋友有個節目,得排一排。”
大學,大學生。
不意外,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謝無宴沉默了片刻,問:“我可以去嗎?”
林硯驚訝地說:“你對校園慶感興趣?”
男人看了他一會兒,眼裡神色不明,說話時喉結微動:“嗯,是挺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