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朦朧的微弱紅光漸漸濃鬱,鸞鳳和鳴丹上浮現的展翅輪廓也漸漸擴散。
窗前的靜默蔓延許久。
沈寂按在窗邊的手微抬一分,卻問:“我不用,你會怎麼樣?”
“尚無記載。”
謝浮道,“你若不願,不必勉強。”
“……”沈寂沉默看他,繼而抬手握住身前丹藥,“滴血認主?有什麼講究。”
見狀,謝浮眸光微斂,聞言上前一步,托起他拿藥的手,右掌在他連心的中指指腹拂過,一滴鮮紅的血跡徑直滾落,滑入丹中。
氤氳紅光愈濃,憑空畫就的紋理愈深。
展翅欲飛的鸞鳳成型成影,在兩人周身環繞盤旋,纏綿交頸時,一左一右,啼聲空靈幽遠。
沈寂直覺一陣壓力輕輕抵在背上,在逐漸緊緊貼近的紋理下,把他和謝浮也緩緩拉緊。
騰飛的鸞鳳拖曳著紅鸞流光,化為淺淺紅霧,自下而上將兩人包裹。
沈寂在不得已的狹小空間裡和謝浮相對。
他看到謝浮衣領下有熟悉的銀色鳳紋向上伸展,延伸到頸間,藏在耳後,若隱若現。
謝浮抬手,也撫在沈寂頸側,平常冷厲淡漠的嗓音,在曖昧難分的昏暗霧色裡顯得輕緩:“此番是你自願,而非受我逼迫。”
微燙掌心觸及的下一秒,沈寂眼底微沉。
他強壓下猝不及防的戰栗,按住謝浮未曾停頓的動作,看到兩人袖袍下的手臂浮現出同樣的紋路。
一雙抵死纏綿的鸞鳳。
謝浮隻按在他比尋常更快、也更躁動的脈搏。
有不成方圓的思緒在心間陡然遊走,卻轉瞬消散。
“沈寂。”
點漆的眼看過來,深邃眸光不著痕跡,似乎杳無波瀾。
“……”
紅霧在這刹那倏然攏合。
抵死纏綿的鸞鳳刻印在攏合的內壁,光影浮動,層出迭見。
—
窗外。
執昌有所察覺,轉身看到窗內情形,他沒有停頓,立刻掐訣引動通明殿陣法,全然遮擋殿內一切波動。
他在院外守了半日,聽到窗內又有動靜,不由看一眼天色,動作停住,像是難得的意外。
他再轉身,迎向正殿大門,人還沒到,門先開了。
門內先傳來陛下平淡的指點。
“藥性未解,修行未夠,此舉事倍功半。”
隨後才是叔叔。
“足夠了。現在時間緊張,我還沒跟玄宸打過招呼,藥性的事以後再說。”
執昌看向門前。
叔叔發冠貼服,衣衫齊整,身形如鬆,和來時並無兩樣,與陛下交談時不疾不徐,側顏隱有笑意,話落又回身說了一句什麼,他未曾細聽。
他二人於內於外時常如此,如膠似漆,親密無間,再容不下第三個人。
一如九千五百年前。
他與陛下一同遇見叔叔,然這萬年光陰中最短暫的那段相處,他從來心知肚明,叔叔是為陛下而來。
執昌垂眸。
不久,他聽到腳步聲又響起。
“怎麼站在這?”
執昌道:“恭賀叔叔與陛下服丹結禮。”
腳步聲又停了。
“結禮?”
執昌道:“是。”
沈寂皺眉:“什麼意思,這不是修補神魂的丹藥?”
執昌道:“是,鸞鳳和鳴於神魂大有助益。”
他抬頭,看到沈寂額中一道如粉如銀的鳳印,一板一眼道,“叔叔為何有此一問?”
沈寂看了看他:“算了。”
執昌傷沒好全,思維邏輯異於常人,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執昌更不會追問,又說:“叔叔若解足藥性,於修行亦有益處。”
沈寂說:“不急。”
見執昌靜立不語,他加了一句,“不過還是多謝你的丹藥。”
修補神魂,修為進益,不談方式,歸根結底都是出於執昌的好心,總不能拿得太理所當然。
執昌看向他:“叔叔喜歡便好。”
叔叔沉默了。
他拍了拍執昌的肩膀,又對謝浮說:“我走了。”
謝浮道:“嗯。”
沈寂才飛身而起。
已經到了半空,他記起什麼,又沉身落下。
執昌正並指代筆,一封信寫了一個開頭。
沈寂眼皮一跳,隨手揮散。
執昌的手頓在身前:“叔叔?”
沈寂說:“賀禮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話落不等執昌反駁,再轉向謝浮,“管好他。”
執昌默然目送他的身影再度飛入天際,被揮散的靈力複又聚攏,他一眼看過,鬆手轉向謝浮。
未完的傳信自他身後消逝,他不再理睬。
謝浮收回視線,自殿前垂眸看他。
執昌立在階梯下,並不上前:“陛下,鸞鳳和鳴丹為我鳳族道侶之契,叔叔已得契印,好似未曾知曉此事。”
謝浮道:“無礙。”
執昌又道:“陛下為何不親自告知叔叔,若叔叔從玄宸之輩口中得知,豈非徒生波折。”
玄宸之輩?
謝浮掃過執昌麵無表情的臉,隻道:“如生波折,早晚罷了。”
執昌不懂他話中含義,卻知他並無深談之心,於是翻掌成握,轉將手中卷軸奉上。
“罥赤台今日奏稟。”
—
遠處。
天邊。
沈寂腳下雲霧急停。
他抬手按在心前,又察覺到不屬於他的絲縷異樣。
是謝浮的情緒。
鸞鳳和鳴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