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結界內的場景和在結界外看到的大相徑庭。
一覽無餘的海麵多出無數大大小小的海島,相距都十分遙遠,偶爾路過幾座荒廢的島嶼,不宜居的地麵還有打鬥過的痕跡。
注意到沈寂的視線,雲烺道:“此處島下,皆是一方泉眼,龍族好鬥,卻喜水,絕域中靈力充沛,自然不乏爭搶。”
沈寂說:“絕域全是海?”
“也不儘是。”雲烺道,“皞淵鐘靈之地,比之岐山,難分高下。”
他正說著,沈寂聽到遠處雲層裡傳來激昂的龍吟怒吼!
雲烺話音落下,兩條龍撕打著墜入海中,很快衝出海麵,又一齊狠狠撞向一旁海島,海麵頓時微微一震。
它們打得正酣,誰也沒看見一晃而過的三道人影。
有法陣隔絕,絕域裡妖族不多,沿途遇上的所有、包括巡守的龍族,都沒能察覺有人經過,之後越靠近封印之地,天地間越是安靜。
沈寂看一眼時間。
以謝浮的實力,從絕域邊界到這裡,也用了將近一個小時。
這是一片毫無生機的巨大海島。
周圍礁石密布,被深淺不一的陰雲籠罩,嶙峋的七座懸崖高聳入雲,穿插在上白下灰的雲層中,被掛滿青蒼咒符的無數道漆黑鎖鏈纏繞,在無風靜謐的海上發出叮當亂撞的悶響。
從空中下望,一層輕薄的黑煙在島內遊蕩,躁動無序。
雲烺看向謝浮。
謝浮看向沈寂:“你在此處等我。”
沈寂隻說:“注意安全。”
謝浮來皞淵想必就是為了確定封印完好,他下去反而會讓謝浮分心。
謝浮對上他的眼睛,微一頷首,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結界,才道:“護他周全。”
在場沒有第四個人,這句話是給誰的吩咐,雲烺很明白:“是。”
謝浮已閃身離去。
雲烺轉向沈寂:“你我往後些許,免受波及。”
沈寂說:“嗯。”
他和雲烺一起飛向不遠處另一座不起眼的小島。
落地後,雲烺在他身上再加一道防護。
沈寂笑了笑:“不用了,我還沒這麼金貴。”
雲烺也笑道:“陛下有令,不得不從。”
聞言,沈寂轉眼看他。
沒有謝浮在側,雲烺的語氣少了一兩分拘束:“不過,你的修為實在令人驚歎,也許不久之後,便不必由我護你周全。”
“借你吉言。”
沈寂笑說,“對了,那湛是誰?”
雲烺道:“龍帝那湛,是龍族當今族長。”
沈寂說:“謝浮打算跟他怎麼談?”
雲烺道:“龍族有解除封印前嫌,若嶽釋血脈可壓製絕域氣息,那湛定然起意,陛下之見,在嶽釋趕至之前,加固絕域封印。”
沈寂說:“加固封印的辦法,隻要龍族知道?”
雲烺又是一笑:“果然瞞不過你。想必你也猜到,陛下已有自行加固之心,但封印記載儘在龍族,僅憑此處法陣,陛下也無可為。”
沈寂說:“研究過資料,他會想出辦法。”
雲烺道:“自然。”
沈寂再看向他。
從小被當成鳳皇繼承人培養,論能力手段,雲烺即便比不上謝浮,也不會差得太多。
謝浮選雲烺代替執昌走這一趟,而不是獨自前來,說明謝浮在一定程度上,對雲烺存在相應的信任。
信任一個互有血海深仇的人,除了絕對的自信,還有對人心的把控。傻鳥已經把可利用的一切資源支配到極致。
偏偏雲烺被利用,被支配,也沒有一句怨言。
三千年前的鳳皇之爭究竟發生過什麼,沒有記載,恐怕也沒有幾個人敢宣揚。
但被謝浮搶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位置,連鄔巡拚儘所有製造出千載難逢的時機都能放棄,至今還心甘情願為謝浮賣命,雲烺應該已經徹底了解過真相。
他的性格,和傻鳥幾乎是兩個極端。
從輪回裡就能看得出來,雲烺有天賦、懂權衡,唯一稱不上弱點的弱點,他太溫和,他能理解所有人,更缺少對皇位的渴望。
他總是處於被動。
被動接受培養;被動接受前任鳳皇的極端教育;被動接受從當年天之驕子、淪落今日煢煢孤立。
他也沒有自己的意願。
繼承鳳皇是職責所在;失去至親,卻出於種種原因不能報仇;即便在他失勢後最親近的鄔巡,也違背他的意願,逼著他東山再起。
係統總認為雲烺鐵石心腸。他隻是漫無目的。
走到今天這一步,雲烺沒有半個知己,除了被動接受謝浮的支配,習慣為彆人打算,他沒有任何方向。
原文裡,他作為主角團的一員,初衷也是幫洛凝擺脫困境。
謝浮的一萬年,每一天都為自己鋪路。
雲烺的這一萬年,可能沒幾天是為了自己。
記得當初,為了從傻鳥手裡要一張仙界卷軸,雲烺身受重傷,醒了第一句話還是道歉,因為沒要成。
“沈寂?”
思緒被打斷,沈寂看向他:“我有句實話,想不想聽?”
“實話?”雲烺笑意溫潤,難得有些好奇,“但說無妨。”
沈寂直言說:“跟著謝浮沒什麼好前途,你不如為以後考慮考慮。”
雲烺微怔。
沈寂問他:“考慮過嗎?”
雲烺回過神,斂起的笑意淡得如水:“不曾想過。”
沈寂說:“從現在開始,想一想吧。”
雲烺看著他,片晌,忽而問:“何出此言?”
沈寂說:“突然想到四個字。”
雲烺問:“哪四字?”
“人各有誌。”
沈寂收回視線,看向不遠處黑煙裡閃爍的燦銀光澤,“雲烺,你的誌向是什麼?”
雲烺怔住了。
他看著他,唇邊的如水笑意輕輕抹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