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心弦 心弦為他振動。(2 / 2)

瀲春光 燦搖 11075 字 4個月前

祁宴歎道:“齊王是短命之君,不會久活於世的。”

午後太陽太烈,士兵汗流浹背,隊伍不得不停下,休整半個時辰。

衛蓁在車中用午膳,聽著外頭忽起了一陣騷動,與涼蟬對視一眼,走下馬車。

“怎麼了?”

“回稟公主,還是流民,上前來討要食物,屬下已經將他們趕走了。”

一蓬頭垢麵的老嫗,正被士兵們拖著要趕走,聽到士兵們喚衛蓁公主,連忙沙啞著聲音求道:“公主,公主,求求你救救我的孫女,我的孫女快死了……”

老嫗以頭搶地,頭上磕出一片殷紅的血色,血水順著皺紋溝壑流下,濺在黃土地上。

她雙瞳混濁,哀哀道:“再沒有糧食,我就要割肉給孫女吃了,公主,求求您……”

她的孫女蜷縮在她懷中,瘦骨嶙峋,身如土色,幾乎沒有一點生氣。

衛蓁眉心微微蹙起。

士兵們見公主不發話,也不敢輕舉妄動。

“勸你莫要管他們的事。”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景恒從馬車上走下來,看著跪在地上祖孫二人,道:“道路上都是流民,都在偷偷觀望著車隊,如若車隊施舍了一個,剩下的也會撲上來。”

衛蓁正是清楚這一點,才觀望不前。

她能將食物施舍給一個,給第二個,卻不能救第三個、第四個……

一旦她開了一個頭,剩下的流民見此,定會蜂擁而上強奪糧食,乃至暴起毆打士兵,到時候場麵控製不住,便是要見血的。

她思量之下,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

景恒再次出聲製止,衛蓁已朝著那老嫗走去,到她麵前蹲下,柔聲道:“這位老阿姆,我叫護衛送你和你孫女去最近的城池可好?”

城池外有專門給流民施粥的鋪子,他們到了那裡,便不至於活活餓死,暴屍荒野。

老嫗訥訥地抬起頭,“公主不給饢餅嗎?”

衛蓁正要與她解釋,那老嫗突然傾身,朝著衛蓁撲來。

“公主小心!”士兵高呼。

那老嫗目的不在衛蓁,而是她腰間那枚名貴的玉佩。

她撲向衛蓁,奮力去奪那玉佩,得手之後,也不管地上奄奄一息的孫女了,轉身就要將玉佩扔到路邊等著的孫兒手裡。

她才邁開一步,忽然腳下一痛。

一道少年的身影出現在了她身後。

老嫗被踹翻在地,後背被一雙黑色皂靴狠狠踩著,口中慘叫連連。

祁宴麵無表情垂下身子,拾起掉在地上的玉佩,同時那利劍出鞘,直朝老嫗的手砍去。

但聽一聲哀嚎,那老嫗的手已被生生割斷。

祁宴起身朝衛蓁走來,沾滿血的手握著玉佩,將它遞回來。衛蓁接過。

那老嫗的孫子見到這一幕,早就摸爬著跑走了,哪裡還管老嫗的死活?

“公主……”老嫗在地上痛苦扭動如泥鰍,沾滿一身黃土。

衛蓁麵上透著幾分冷色,不願再管她,轉身對身邊人道:“找個侍衛,將她的孫女送到最近的城池。”

士兵抱拳:“喏。”

衛蓁往馬車走去,景恒聲音從旁傳來:“衛蓁,你看你對他們好,他們記掛你半分嗎?我方才就提醒過你,這種下等賤民,就是吸血的蛭蟲。”

話語中帶著諷刺。

衛蓁正要開口,祁宴已先一步抬手,護她上馬車。

祁宴唇角微挑:“太子不指責那老嫗貪婪,怎麼反倒來指責起公主的善心來?太子殿下是錦衣玉食,生來富貴,可憑什麼就高高在上蔑視一切其他人?”

景恒冷笑:“孤不過好心提醒公主罷了。”

衛蓁卷起簾子,上車之後,涼蟬為她打來水,清理被弄臟的裙裾。

衛蓁脖頸上還沾著被老嫗弄上的臟灰,灰蒙蒙的,癢極了。

衛蓁正要用帕子拭去,涼蟬驚呼一聲:“公主,您脖頸上怎麼起疹子了?”

衛蓁拿起銅鏡,果然看見自己脖頸右邊,那被老嫗碰過的地方,浮起了一顆顆指甲蓋大小的紅疹。

不多時,祁宴帶著左盈上馬車,與此同時,衛淩與晉使聽到動靜,也連忙趕到車外。

使臣立在窗外,眉心緊鎖。

那細密的紅疹蔓延極快,前後不過一會,便爬滿了衛蓁右下方的臉頰。

使臣道:“剛剛那老嫗臉上有不少疹子,可是那時老嫗過到公主身上的?”

左盈將針在蠟燭上燒了燒,“是。這紅疹極易傳染,應當是在流民中流傳的惡疾。”

使臣歎道:“這疹子能消下去嗎,日後會不會留疤?車隊還有四五日路程,就到國都了。”

車內一片沉默,使臣的心不由懸了起來。

良久他無奈歎息一聲:“公主剛剛不該下車去啊。”

衛蓁垂下眼簾:“若我事先知曉,必然不會下車,可事已至此,後悔也是無用。使臣不必再唉聲歎氣。我知使臣一路操勞,如今我容顏受損,是我愧對使臣。”

衛蓁的頰邊是一片火燒的痛感,當針尖挑破她的紅疹,刺痛感傳來,下意識伸手攥緊身邊人袖擺。

左盈見她如此疼,暫時停下施針的動作。

他看向使臣:“大人不必驚慌,我已細細看過,此紅疹在醫書上記載過,可以由施針醫治,隻要醫治得及時,便不會留下傷疤。”

他頓了一下:“方才我不回大人的話,是大人說還有四五日,車隊就要到國都了,那時候傷口自然不可能痊愈。”

這話一出,包括使臣,在場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左盈道:“接下來幾日,我須得日日為公主施針,公主再以藥膏抹上大半個月,並用麵紗遮麵,就能慢慢轉好。”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公主定要好好休養。”

使臣知曉施針需要安靜,也不再打擾衛蓁,先轉身離開。

他歎息一聲。衛蓁的畫像早在幾個月前,已被提前送到晉國,其美貌之名早在國都流傳開。

眼下她這副模樣,與畫上之人不符,初到京都時定會引起一些非議。

不過足以慶幸,總比真毀了容貌好。

身後的文官跟上來:“今日發生的事,可需要記下來呈給大王?”

使臣歎道:“自然要記下的。”

對和親公主的考核,表麵上是等公主入國都後才開始,實則早在車隊剛上路時就已經進行了。

晉王特地派了官員來,記錄公主在路上遇到的大事小事,方便日後晉王查看。

而這段時日,衛蓁無論是禮儀之課、琴技之課、與王孫公子日常相處、再到今日與難民之事,都表現得極好。

眼下一時容貌被毀又如何,在晉王眼中,那便是她心懷子民,心地善良,卻不一味迂腐純善的表現。

使臣心中的直覺告訴他:這衛家女郎入了晉都,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雖然下一任儲君還未曾選定,可未來儲君夫人之位,難保不會提前定下來。

卻說車廂內,衛蓁正在遭受一場極刑。

尖利的藥針一次次挑破她皮膚,毒汁流出,疼痛從臉頰蔓延,席卷了四肢百骸,令她身子不停地顫抖。

疼痛如海浪拍打著她身子,她跪坐著,握緊身邊祁宴的手,五指不經意間滑入他指縫之中。

對方輕聲安慰她,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而這一幕,便恰好落入了對麵衛淩眼中。

衛淩神色複雜,看一眼衛蓁,又看一眼與她耳語的少年。

在他足足等了兩刻,祁宴還不肯鬆開阿姊手時,衛淩終於忍無可忍,直接喚他道:“祁宴,你出來,我有話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