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聲在身後響起,衛蓁抬步往裡走去,四周的藏書眾多,可以用浩渺如海來形容。
衛蓁在一排排書架間穿梭,沿著樓梯上了二樓。
她往最裡頭走去,身後木板上響起“嘎吱”一聲,衛蓁以為有人來,循聲回頭看去,卻並未在兩排書架間看到任何人影。
她蹲下身,繼續尋找琴譜,然而就在她頭頂的書架上,有一卷竹簡從書架邊緣探出,就快要滑落下來。
“小心——”一道男子的聲線響起。
話音才落,那書簡已經墜了下來,重重砸中衛蓁的胳膊。
她身子前傾,倒在地上,一隻手撐在地麵上,抬起另一隻手去揉肩膀。
頭頂窸窣動靜再次響起,衛蓁仰起頭來,見幾卷竹簡又要落下來。
那竹簡本就厚重,這麼高的高度砸下來,必定會砸傷人。
千鈞一發之際,是一道頎長的身影走到了她的身側,衛蓁隻來得及稍微挪動一下身子,那竹簡便已經儘數落了下來,衛蓁閉上眼,卻未曾感受到應有的疼痛,隻聽得幾聲竹簡砸在人身上發出的沉悶聲響。
竹簡從人身上滾下,一路到衛蓁的腳邊方才停下。
衛蓁抬起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男子精致的下頜。
年輕男子穿著一身鴉青色華袍,頭戴玉冠,雙眸剔透,猶如一雙玄玉,這麼近的距離,可以看清到他卷翹的長睫,也能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溫和雅香。
他雙手扶在她手臂兩側,還維持著護著她的姿勢,這會慢慢鬆開她,直起腰身來。
“要緊嗎?”他的聲線透亮,清貴而儒雅。
衛蓁搖搖頭,抱著竹簡起身:“我無事,殿下有沒有受傷,要不要找個醫工看看?”
對方拂了拂衣衫上的灰塵,淡聲道:“我無事。”
衛蓁觀其衣著不凡,輕聲問道:“不知殿下是哪位殿下?”
才問完這話,衛蓁便反應過來,在和親的路上,使臣給過她一本畫像冊子,記錄了各王孫的樣貌,獨獨漏了一人,眼前這人和畫冊上的人無一能對上。
那顯然,他便是——
“在下晉王第七孫,姬淵。”
年輕男人唇角噙起一絲笑意,卻是過於客氣,難掩身上疏離之氣,他接過衛蓁懷中的竹簡,抬手放回書架上,繡雲紋的大袖滑落,露出乾淨纖長的指尖,在他左手的食指上有一截銀蛇紋的指環,格外精致。
竟是蛇紋的指環。
衛蓁能從一些小事推斷人的性格,原以為麵前人當是君子如玉,可從其佩戴的那首飾來看,似乎並非如此。
衛蓁柔聲道:“今日之事,是我麻煩姬淵殿下,若殿下不嫌棄,晚些時候我令身邊的醫工去幫殿下看一看後背,那醫工醫術精湛,治病必除。”
“不必了。”他眉梢冷雋,“是今日收拾書閣宮人之錯,非你之錯,不必攬責,且我也無事。”
“你要找哪一卷書?”姬淵問道。
“《北水》,記載北邊風俗曲謠的曲譜。”
姬淵身量高大,巍峨如玉山,往她麵前一站,便擋住了大半光影。他從最上方的書架上,取下一書簡遞給衛蓁,“是這個嗎?”
衛蓁接過,看到上麵的文字,笑道:“是這個。”
既已拿到書簡,衛蓁便也向他告退,先行離開。
回到王殿,大臣們都已離去,隻晉王坐在案幾後看著奏折,看到她來問:“叫你去取書簡,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衛蓁盈盈行禮:“孩兒在藏書閣遇到了七殿下。當時書架上有竹簡落下,多虧七殿下替我用身子擋住,孩兒這才沒有受傷。”
“幫你擋書簡了?”晉王問道。
衛蓁不敢細說,隻怕又如昨日那般,晉王詢問她覺得七殿下人品如何,將她許配給姬淵怎麼樣,她隻走到案幾前,將書簡鋪展開在晉王麵前。
“大王要孩兒找的琴譜,是這個吧?”
晉王提筆批閱著奏牘,道:“你自己先看看這琴譜如何?”
“北方的曲子蒼茫悠揚,而《北水》之中記錄的曲子也大多如此,需要撫琴者對曲子有深刻的理解,才能彈出雄渾之感,且節奏變換也多,若想彈好,難度不小。”
“若叫你來彈這支曲子,你可否彈好?”
衛蓁指尖扣著竹簡邊緣。若說天下撫琴之人,登峰造極者琴技為十成,那衛蓁目前頂多不過五六成,這《北水》的曲子要的卻是八成。
晉王隨便撥開竹簡,指著當中一支曲子,“給你七日。隻需你練《北水》中這一支,七日之後到寡人麵前來彈奏,能否做到。”
衛蓁收起琴譜,幾乎不假思索:“可以。”
晉王擱下手中朱砂筆,背往大椅上靠了靠。
衛蓁難得在他臉上看到滿意之色,她也隻敢看一眼,便垂下頭。
晉王道:“今日你見到了姬淵,宮中其他的王孫可還見過?”
衛蓁搖了搖頭:“尚未。”
晉王道:“明日午後,王孫們應當要上狩獵之課,你們女郎也一同去,寡人膝下尚未婚配適婚的王孫有十幾個,不著急,你可以一個一個慢慢了解。”
衛蓁隻覺壓力巨大,道:“是。”
衛蓁前腳方走,後腳姬淵也來到了王殿。
姬淵在階前給晉王請安,晉王問:“聽說你今日去藏書閣見到衛蓁了,你覺得她如何?”
姬淵跪坐下,語調清潤:“楚女貌美豔麗,看似冷清,實則性子也算柔和,隻是孫兒與她也不過一麵之緣,不能過多評判,是可相處之人。”
晉王意味深長看著他,“你與魏國公主指腹為婚,雖早早定下婚約,魏國卻遲遲不肯嫁女。如今宮中有許多女郎,你不必拘泥於過往婚約,多在當中物色便是。”
二人交談被打斷,晉王抬起頭看到祁宴從外走來。
祁宴道:“公主的琴墜落在了殿中,臣幫公主來取。”
祁宴得了晉王應允,走上台階,到一側搜查玉墜。
而後便聽晉王對姬淵道:“你若是覺得楚女出挑,亦可與之多交流,隻不過,最後楚女嫁誰,一來看寡人心意,二來最後還得看楚女的意願。”
“你們中誰人若想得到她,最後還得憑你們自己的本事。”
案幾之後,祁宴抬起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