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砡接過:“是。”
魏砡作為一個外來之臣,也實在不方便在晉國將軍的院子裡待太久,他起身告退。
衛蓁與祁宴一同送他,到院門口時,魏砡回頭,欲言又止,還是道:“容在下多嘴問一句,公主與將軍的關係……”
衛蓁坦然道:“便如大人看到的。”
少男少女並肩而立,一著白色披風,一著黑狐裘,皆眉目如畫,端如畫卷上的一對璧人。
魏砡點點頭,將竹簡藏進披風裡,“行,公主與將軍便送到這裡吧。”
衛蓁回來,拉著祁宴的手,“魏相口中魏國貴族家主,應當就是我父親。我原以為我無父無母,飄零一人,卻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人。”
祁宴看她眼裡堆滿笑意,也為她高興。
“你怎會飄零一人?你的家人,還有你的阿弟,還有你的阿姆,還有……”祁宴笑著,聲音卻一頓,那個“我”字,未曾說出口。
“魏相說,我的父親極其思念我,我也想見他一麵。”
祁宴道:“會有機會的。”
她回身忽然抱住他,祁宴始料未及,被她抱著後退一步,衛蓁仰起頭,眼裡迎著盈盈若若的雪光,笑道:“我知道,是你一直幫我暗中搜找我的身世。我本是在來晉國路上隨口一提,你卻記在了心上。祁宴,謝謝你。”
衛蓁踮起腳,扣著他的肩膀,將頭靠在她肩上。少女眸球水靈,笑靨明媚,祁宴垂眸,與她對視,也勾起微笑,將頭擱在她狐毛圍脖旁。
他們在雪中靜靜相擁,任由大雪拍打著身子。
衛蓁抬起下巴,唇貼在他耳邊道:“你方才的話怎麼不繼續說下去,除了阿弟,阿姆,你也會陪著我的,不是嗎?”
祁宴輕輕一笑,用臉頰蹭了蹭她的狐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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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砡出了院子,立在牆外的心腹立馬跟上。
魏砡從與衛蓁分彆後,緊蹙的眉梢就未曾鬆下過。
左盈找自己時,聲稱玉佩為衛蓁所撿,但魏砡看到衛蓁第一眼,便確信此人必定為王女。
方才魏砡未全盤托出公主的身份,一是因為顧忌祁將軍此外人在,二是因為對公主不夠知根知底,不知其為人品性,不知其立場,不知其對魏國態度如何,方才相處一番,觀公主性格溫和,是重情重義之人,魏砡算鬆了一大口氣。
有了第一步的簡單交涉與試探,叫公主放下戒備,接下來與公主相認也能順利進行了。
手下道:“大人已知公主的身世,可境況實在不容樂觀,大人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是要揭露公主的身世,還是先瞞下來?”
“怎能向晉王揭露?”魏砡回頭看著心腹,“公主流落在外數年,我王思念公主,隻想要公主回魏國,將之養於膝下,並不願其留在晉國。”
“且……”
魏砡感到棘手,“可公主已然長大成人,與少將軍情意相投,若公主身世被人發現,晉王定要魏國履行婚約,那便生生拆散了一對有情人,公主必定黯然神傷,我王怕是也不忍心公主受如此大苦。”
“那大人覺得,眼下該如何?”
魏砡緩步走著,望著前方巍峨的王殿:“少將軍人品如何,我也不夠了解,若當真是可靠之人,大王與我也定然會助公主與他在一起。”
魏砡當即做好決定:“我會在晉國多待上一段時日,一時回不去魏國,我先寫一封信,將此事與大王商量一二,你晚些時將它與公主的信一同送去魏國,交給大王。”
手下道:“喏。”
傍晚時分,霞光滿天,護送信件的士兵啟程離開了晉國的王都,這一支護衛隊由五人組成,俱是武藝高強之輩,一路走官道。
快入夜時,五人到一間客棧歇下。
光線黯淡,燈火幽幽,濃重的燭光交織著打在立於二樓窗邊一道高大身影上。
年輕的華袍男子,手捧著茶盞,氤氳熱氣升騰間,他俯眼望著下方馬廄邊係著的幾匹良駒。
夜到子時,身後響起推門聲,有人走了進來,朝男子行禮:“殿下,那五人已服下了迷藥,一時半會醒不來。屬下找到了他們要送往魏國的信件。”
姬淵抿了一口茶,抬起手將窗戶關上,他拇指上戴著的那枚銀蛇指戒,在月色下閃著銀亮的光。
幕僚已將竹簡攤放好,姬淵坐下:“魏相不放心隻派一護衛護送,此番特地派了一支隊伍,魏晉兩國交好,在晉國的地盤上,自當無人敢動魏國兵馬。”
但當中關鍵的一環,便是姬淵早覺事有蹊蹺,令人暗中盯著魏相。
晉國王宮不缺眼線,早晨魏相去見衛蓁、之後差人送信,此事儘數落入了姬淵耳中。
前後荒郊野嶺幾十裡隻有這一處客棧,姬淵算準了這一支隊伍夜晚會在此歇腳,令手下備好了迷藥,今夜就動手。
月色照不亮他的麵頰,姬淵拇指觸上竹簡,輕輕一扯繩帶,竹簡上內容便儘數展現在了麵前。
姬淵一目十行掃下去,帶著戒指的手輕敲桌案,嘴角勾起幅度。
近旁燈燭燃燒,他一雙晦暗的眸子被映亮,眉梢微挑:“她是魏國的公主啊……”
幕僚聽得心驚:“魏國公主?”
姬淵抬起手,將竹簡遞給幕僚看,背往後靠了靠。
幕僚看完,心中波瀾起伏,“魏相之所以大費周章會尋玉佩的下落,原是公主流落在外。他魏國妄圖瞞天過海,以魚目混珠,令假公主頂替衛蓁入晉。”
幕僚跪坐下,將竹簡擱在桌上,“殿下,此事……公主與少將軍……”
偏偏魏公主是衛蓁,其與祁宴之事鬨得王宮人儘皆知。
幕僚不敢去看神色:“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殿內響起潺潺的水聲,姬淵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分毫不急,看著另一捆竹簡,仿佛看到什麼有趣之處,指尖壓了壓竹簡。
他低聲道:“我與魏公主指腹為婚,如何做?自是當履行婚約。”
雪在窗外無聲落下,一陣風來,蠟燭搖曳,他指尖劃過竹簡,低聲道:“她小字,叫央央?”